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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瘴乡瞳影


汴京城的雪化了,护城河的水泛着病态的灰绿,裹着冰碴和腐烂的草屑,缓慢流淌。空气里那股子挥之不不去、混杂着煤灰、焦糊和隐约血腥的浊气,被一股更阴湿、更令人心悸的甜腥味悄然取代。这味道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南熏门外二十里的“柳林屯”弥漫开来,黏糊糊地糊在人的口鼻咽喉,带着一种腐败的甜腻,直往肺腑里钻。

凌泉勒住马缰,胯下那匹枣红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在泥泞的官道边沿刨着湿泥。他望着屯子口那株半枯的老柳树,柳条在料峭春寒中僵直如铁,树下歪斜的草棚下,几个裹着破棉袄的村民蜷缩着,眼神空洞麻木,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屯子里死寂一片,连声犬吠都听不见,只有风掠过枯枝败叶的呜咽,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呻吟,从低矮的土坯房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哥,就是这儿。”凌云脸上那道疤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天,死了十七口。都说…是瘴母娘娘收人了。”

屯子中央的打谷场,此刻成了临时的停尸场。十几具用破草席裹着的尸首一字排开,散发着浓烈的、混合着尸臭和某种奇异草药的刺鼻气味。几个穿着油腻皮袄的汉子远远蹲在墙根下,捂着口鼻,眼神惊恐。一个穿着半旧道袍、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干瘦老妇——人称“黄仙姑”,正挥舞着一把油腻的桃木剑,绕着尸堆念念有词,剑尖上挑着的符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她脚下撒了一圈暗红色的粉末,散发着浓烈的雄黄和朱砂味。

“天灵灵!地灵灵!瘴母娘娘快显灵!收了邪祟保太平…”尖利的声音如同砂纸刮锅底,在死寂的屯子上空回荡。

白芷一身素青布袍,背着半旧的桐木药箱,无视那跳大神的仙姑,径直走向尸堆。她脸上蒙着一方浸透药汁的细棉布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蹲下身,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一领草席。

草席下,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尸体。小脸青紫肿胀,嘴唇乌黑,最骇人的是那双圆睁的眼睛!瞳孔涣散,眼白上竟布满了蛛网般的、极其细微的碧绿色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幽幽地泛着鬼火般的微光!

“碧瞳!”墙根下一个汉子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瘴母娘娘…留记号了!”

白芷恍若未闻。她伸出带着薄羊皮手套的手,指尖稳定地拂过孩童冰冷的眼皮,仔细审视那诡异的碧色纹路。随即,她打开药箱,取出一柄柳叶刀。刀锋在冷冽的空气中闪过一道寒芒。

“妖女!你要干什么?!”黄仙姑猛地停下舞剑,桃木剑直指白芷,声音尖利刺耳,“亵渎尸身!惊扰瘴母!你想害死全屯子的人吗?!”

白芷头也未抬,声音透过布巾,清冷无波:“剖尸,查源。阻我者,才是害人。”

“你!”黄仙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却被凌泉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柳叶刀精准地划开孩童胸腹。没有预想中污血喷溅的景象。腹腔内,脏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白芷的手探入,小心地托起肝脏。入手沉重!那本该暗红的肝脏,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近乎墨汁般的漆黑!表面凹凸不平,布满细密的颗粒状结节,触手坚硬如石!

“墨肝…”白芷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她迅速切下一小块肝组织,放入随身携带的琉璃瓶中,倒入特制的防腐药液。动作麻利精准。

回到格物院临时辟出的验尸房。浓烈的药水味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也压不住那小块墨黑肝脏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败气。桌上,那台被凌泉改造过的“窥微镜”静静矗立。镜身主体是精铜打造,镜筒粗壮,目镜和物镜用的是凌泉费尽心思磨制的水晶薄片,支架下方还加装了可调节反光角度的锡箔聚光板。

白芷将处理好的肝组织薄片置于载物台。点燃特制的鲸油灯,调整聚光板角度。昏黄的光线透过锡箔,汇聚成一道明亮的光柱,穿透薄片。

她凑近目镜,缓缓转动调焦旋钮。

视野里,模糊的墨色团块逐渐清晰、放大…再放大!

突然!

视野深处,那片墨黑的背景中,猛地浮现出无数细微的、蠕动的…活物!

它们形如新月,又似逗点,极其微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妖异的青绿色!在光线下,如同亿万颗漂浮在墨海中的诡异星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星辰”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粘稠的组织液里缓缓扭动、游弋!有些拖着细长的鞭毛,有些则如同变形虫般伸缩着伪足!在它们密集的区域,肝细胞如同被啃噬过,边缘破碎,呈现出被溶解般的空洞!

饶是白芷心志坚毅,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握着调焦旋钮的手指微微颤抖!这绝非寻常的腐败菌!这是…活生生的、寄生于血肉之中的…虫!

“看到了什么?”凌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芷缓缓直起身,脸色苍白,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真相的锐光。她让开位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活虫…寄生肝血…此疫…非瘴非瘟…乃…虫蛊!”

凌泉俯身凑近目镜。当那亿万妖异的青绿活虫在视野中狰狞扭动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直起身,脸色铁青,死死攥紧了拳头!

“虫…蛊?”凌云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也瞬间煞白,“这…这怎么治?!”

“蚊蚋!”白芷斩钉截铁,目光如电,“此虫形态,与岭南古籍所载‘瘴疟’之‘疟鬼’相似!必由蚊虫叮咬,传毒入血!”她指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春寒未尽,蚊虫已动!屯中污水淤积,正是孳生之所!”

“灭蚊!”凌泉眼中精光爆射,瞬间理清关键,“断其源!”

柳林屯的打谷场上,气氛却如同凝固的岩浆。

黄仙姑盘腿坐在一张破旧的八卦毯上,面前香炉里插着三支粗大的劣质线香,青烟袅袅。她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手指飞快地掐算。周围围满了面色惶惑的村民。

“仙姑!仙姑!那格物院的妖人…真能治这瘴病?”一个汉子焦急地问。

黄仙姑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狡黠和怨毒:“治?他们是在招祸!”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蛊惑人心的颤音,“那姓白的妖女!剖尸取肝!用妖镜照尸!那是把瘴母娘娘的‘瘟种’放出来了!那姓凌的!还要弄什么纱帐!那是要囚禁瘴母娘娘座下的‘疫鬼’!惹怒了神灵!全屯子…都得陪葬!”

“啊?!”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那…那可怎么办啊?”

“仙姑救命啊!”

“烧了那些妖帐!赶走妖人!”

“莫慌!”黄仙姑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从怀里摸出几个用黄纸叠成的小三角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些灰黑色的药粉,“此乃贫道秘炼‘驱瘴神符’!内藏昆仑神砂、雷击枣木粉!佩于胸前,置于枕下,可避瘟神!每符…只需五十文!”

“五十文?!”有人惊呼,面露难色。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黄仙姑厉声呵斥,“想想那些碧瞳的死人!想想你们自家的娃!”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恐惧压倒了理智。铜钱叮当作响,纷纷递向黄仙姑。

就在这时!

“哐当!”

屯子东头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铁锤敲击的“叮当”声和木料断裂的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屯子边缘那间废弃的铁匠铺旁,凌泉正指挥着几个工匠和几个胆大的村民,将新运来的细密纱网(由格物院用新式纺机赶制)固定在粗竹竿搭成的框架上!纱网细密如雾,孔洞极小!凌云正抡着大锤,将一根根削尖的竹竿狠狠砸入泥地,作为支架的基桩!

“快!天黑前!把这几家的门窗都罩上!”凌泉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纱帐垂地!缝隙用泥封死!夜间燃艾草熏屋!”

“妖法!囚禁疫鬼的妖法!”黄仙姑尖叫着,挥舞着桃木剑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被煽动的村民,“住手!快住手!你们想害死大家吗?!”

“滚开!”凌云猛地转身,脸上疤痕狰狞,手中铁锤一指,“再聒噪!老子先给你脑袋上罩个纱帐!”

凶悍的气势瞬间镇住了冲在前面的几个村民。

“乡亲们!”凌泉踏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压过黄仙姑的尖叫,“碧瞳墨肝,非是瘴母!乃蚊虫传毒!此纱网,孔细如筛,蚊蚋难入!夜燃艾草,驱虫避秽!乃救命之法!非是妖术!”

他拿起一块边角料的纱网,用力抖开:“此网,格物院日夜赶制,分文不取!只为救命!信我者,今夜挂帐!不信者…”他目光扫过黄仙姑手中紧攥的黄纸包和铜钱,“…自求多福!”

人群瞬间分裂!一部分人看着那细密的纱网,又看看凌泉沉静的脸,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默默走向铁匠铺领取材料。另一部分,则被黄仙姑怨毒的眼神和那“神符”蛊惑,死死攥着铜钱,惊恐地后退。

“妖言惑众!”黄仙姑眼见信徒动摇,厉声嘶吼,“你们挂那妖帐!就是自绝于瘴母娘娘!今夜!必有报应!碧瞳的恶鬼…会从纱帐缝里钻进去!啃你们的娃!吸你们的血!”

恶毒的诅咒如同冰水,浇在那些犹豫的村民心头。几个刚领了纱网的妇人手一抖,纱网掉在泥地里。

夜幕降临。

柳林屯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风更紧了,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呜咽般的哨音。

屯西头,几户挂了纱帐的人家早早闭户。屋内点着昏暗的油灯,门窗被细密的纱网罩得严严实实,缝隙处用湿泥仔细封堵。墙角燃着艾草,苦涩的烟气在屋内弥漫。大人孩子挤在炕上,裹紧被子,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呜咽的怪响,心惊胆战。

屯东头,没挂纱帐的人家则门窗紧闭,只在门缝窗棂后插着黄仙姑给的“神符”。屋内弥漫着劣质香烛和雄黄粉的混合气味,呛得人直咳嗽。黑暗里,大人紧紧搂着孩子,听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响,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根神经。

“沙沙…沙沙…”

细微的、如同蚕食桑叶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是蚊虫!无数被人体气息和温热吸引的蚊虫,正疯狂地撞击着屯西头那些挂帐人家的纱网!发出密集而恼人的声响!但在细密的网眼阻挡下,徒劳无功!

而屯东头…

“啊——!蚊子!好多蚊子!”一个孩子惊恐的哭喊骤然划破夜空!

“符!神符怎么不管用?!”

“快!拍死它!”

“咬我了!好痒!”

惊叫、拍打、哭喊声瞬间从几户未挂帐的人家爆发出来!黑暗中,无数饥渴的蚊虫循着人体的温热和气息,从门缝、窗隙、甚至茅草屋顶的破洞钻入!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扑向暴露在外的皮肤!

“瘴母娘娘发怒了!疫鬼进来了!”黄仙姑那如同夜枭般的尖叫声在屯子里回荡,更添恐慌!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屯东头一户人家炸响!是赵铁匠家!紧接着是女人惊恐的哭嚎和孩童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的儿!眼睛!眼睛怎么了?!”

凌泉、白芷、凌云闻声冲出临时住所!一脚踹开赵铁匠家那扇虚掩的、贴着黄符的破木门!

屋内油灯昏暗。赵铁匠瘫坐在地,怀里抱着他年仅五岁的儿子狗娃!狗娃双眼圆睁,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着!最骇人的是,他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眼白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蛛网般的…碧绿色纹路!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地泛着鬼火般的绿光!

“碧瞳!碧瞳!”赵铁匠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死死抱着儿子,绝望地看向冲进来的凌泉等人,“仙姑…仙姑的符…没用啊!没用啊!”

白芷一个箭步上前,迅速检查狗娃的状况。高热!抽搐!典型的急症发作!

“快!抬去隔离棚!金鸡纳霜!”她厉声道。

“妖孽!都是你们招来的妖孽!”黄仙姑不知何时也冲了进来,指着凌泉和白芷,声音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你们囚禁疫鬼!惹怒了瘴母娘娘!娘娘降罪了!降罪了!”

“闭嘴!”凌云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黄仙姑的衣领,如同拎起一只瘦鸡,“再敢妖言惑众!老子现在就让你去见你的瘴母娘娘!”

“囚禁疫鬼?”凌泉的声音冰冷如铁,他猛地指向门外屯西头那几户在纱帐庇护下安然无声的人家,又指向赵铁匠怀中碧瞳显现、奄奄一息的狗娃,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看看!都睁开眼看看!是纱帐囚禁了疫鬼?!还是你这‘神符’…招来了索命的瘟神?!”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狠狠刺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黄仙姑,也刺向周围那些被恐惧攫住、瑟瑟发抖的村民。

“这纱帐…”凌泉抓起地上掉落的一角纱网,用力抖开,细密的网眼在油灯下泛着微光,“挡的是蚊虫!救的是人命!此物,非金非银,格物院日夜赶工,分文不取!只为活人!”

他猛地转身,指向门外无边的黑暗和风中呜咽的蚊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从今夜起!愿活命者!挂帐!燃艾!”

“信邪祟者…自求多福!”

风卷着寒意,穿过破败的门窗,吹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墙上那张黄纸“神符”,在风中簌簌抖动,如同垂死挣扎的枯叶。赵铁匠怀中的狗娃又发出一声微弱的抽泣,眼睑下那抹妖异的碧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幽深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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