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施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在糠稀大帝的任命诏书还在送往福建的路上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福建都统”,已经沦为了明军的阶下之囚。
海澄城,临时征用的施府正堂。
冰冷的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施琅被两名身材魁梧的明军士兵押解着,步履蹒跚地走进大堂。
短短数日,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的靖海侯,头发已然全白,如同冬日枯草,再无半分光泽。
他身上的华贵官袍被剥去,换上了一件粗布囚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佝偻着身子,老态尽显。
“叛将施琅!面见大明皇帝陛下,还不下跪!”
立于一旁的邵元青一声断喝,震得施琅身子一颤。
这老头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过堂内肃杀的空气,最终落在了正上方那个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身着寻常的赤色将领甲胄,并未穿戴龙袍,面容英挺,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看不出喜怒。
施琅的膝盖动了动,心中百般滋味翻涌。
想他施琅一生,降过郑家,降过大清,跪过无数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跪在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所谓“大明皇帝”面前。
“也不知道又是哪一支八竿子打不着的宗室,学着前人出来称帝了……”
他心中暗自嘀咕,眼神中流露几分不以为然。
他一生见过的“大明正朔”太多了,弘光、隆武、永历……哪一个不是来去匆匆,最终化为史书上的一声叹息?
然而,他这微妙的神情变化,却没能逃过王琛那双锐利的眼睛。
王琛往前一步,细长的眉毛一挑。
“放肆!收起你那不敬的眼神!”
“在你面前的,乃是先皇崇祯陛下之孙,永王嫡长子,当今天允皇帝陛下!大明皇室正统血脉,岂容尔这等贰臣贼子轻慢!”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施琅脸上的最后一丝镇定也消失了。
崇祯之孙!
永王嫡长子!
弘光、永历之流,如何能与这般嫡系正统的出身相比?!这名号背后所代表的,是无可争议的大义!
他脸上的镇定彻底崩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罪……罪臣施琅,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和埸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施琅大将军,朕可不敢当你这皇帝。”
“指不定哪一天,你就觉得朕这大明气数已尽,调转刀口,给朕也来上一下呢。”
他这话语不带半分烟火,却字字诛心。
施琅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脸色青白交加,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他能辩驳什么呢?
他这一生的履历,就是一本写满了“背叛”的史书。
朱和埸看着他那副模样,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冷意。
“施琅。”
“朕来替你数数。”
“伪帝顺治三年,郑芝龙降清,你施琅,跟着降了,反过头来就帮着鞑子剿杀我大明抗清义军。”
施琅的身子猛地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伪帝顺治五年,李成栋反正,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你施琅,走投无路之下,又投到了郑成功麾下,再次成了‘大明忠臣’。”
“伪帝顺治八年,你与郑成功生隙,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心腹。郑成功要拿你问罪,你又再次潜逃,转头又一次跪在了鞑子的脚下!”
朱和埸每说一句,施琅的身体就萎缩一分。
“你于大明与鞑虏之间反复横跳,视忠义如无物,视家国为筹码。朕说的,可有错?”
朱和埸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冷厉,直刺施琅的内心。
“你背弃汉家衣冠,甘为鞑虏鹰犬,助纣为虐!因你引清兵入台,致使那一道惨无人道的《迁海令》遗毒至今,沿海数省,家破人亡者何止百万?那些被屠戮的无辜百姓,他们的血债,你施琅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一笔?”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你,还有何话说?!”
施琅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他想说,他有苦衷,他想说,那是郑成功逼他的……可话到嘴边,在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冰冷的注视下,所有的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声满是绝望的叹息。
他知道,站在大明,站在汉人的立场上,他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他就是罪无可恕的大汉奸!
良久。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抬起头,再次重重叩首。
“罪臣……自知死罪难逃,万死不足以赎其辜。”
“罪臣,不敢求陛下饶恕罪臣……”
“只求陛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宅心仁厚,放过施琅家中那些无辜的妇孺老小!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着施琅这副模样,朱和埸嘴角勾起冷笑。
“呵。”
一声轻笑,却比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你现在,跟朕谈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朕放过你的妻儿老小?”
“那你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引来的鞑虏兵所屠戮的无辜百姓?他们的妻儿老小,谁又曾放过他们?!”
“数千万大明百姓的血海深仇,你视若无睹,如今倒有脸来求朕开恩?”
朱和埸的声音陡然拔高。
“朕问你,你有何资格,来求这个情?!”
施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半分血色,眼中最后的光彩也熄灭了。
他瘫软在地,只剩下本能的哀求。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放过施琅一家老小!陛下——!”
“来人!”朱和埸面无表情,厌恶地挥了挥手。
“把施琅带下去!”
“是!”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如拖死狗一般,将瘫软如泥的施琅架起,向外拖去。
“陛下开恩啊——!陛下——!罪臣错了!罪臣真的错了——!”
那凄厉的哀求声回荡在府内,渐渐远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朱和埸轻轻摇了摇头。
施琅之罪,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朱和埸倒不至于真的去诛杀施琅九族。
不回应,只是要让这施琅,走得不安详。
诛杀九族不至于,但其直系亲属皆难逃其咎。
还不记事的孩童将被送给普通百姓家抚养,今后一辈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儿女。
年龄稍长,能够记事的那些?
菲律宾中部群岛还有着大片蛮荒之地等待开垦,他们将在那里通过无尽的劳作,为施琅,也为他们自己曾经享受的荣华富贵赎罪。
至于其余成年男丁,则都逃不过这断头一刀。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老爹把他们生出来的太早吧。
……
砍头,对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总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吸引力。
只要那柄闪着寒光的鬼头刀,不是落在自己的脖颈上,官府一张告示,一声锣响,说要斩杀人犯,菜市口便会人头攒动,风雨无阻。
在朱和埸下令士兵张贴告示,又命人拿着铁皮大喇叭沿街宣告后,海澄城内那些前两日还紧闭门户、瑟瑟发抖的百姓们,便都按捺不住好奇,从门缝里、窗户后探出了头,然后三三两两地涌上了街头。
也就在这时,人们才猛然发觉。
城头上,那面代表着大清的黄龙旗,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赤底金边,日月龙旗!
“明旗?那是明旗!大明……回来了?”
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揉了揉眼睛,低声惊呼。
“嘘!你小声点!”
旁边的茶馆伙计连忙将他拉到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
“管他明清,咱们小老百姓,安生过日子就是了!可别惹祸上身!”
“嘿!你这话说的!忘了自个儿是汉人了?”
“留着那根猪尾巴,给鞑子当奴才,你就舒坦了?”
立刻有路过的年轻人不满地反驳。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叹了口气。
“汉人又如何?”
“朝廷换来换去,遭罪的不还是咱们?别忘了,当年国姓爷打跑了鞑子,扭头就走,结果呢?鞑子回来,搞了个‘迁海’,咱们沿海几辈人的家当,一夜之间,全没了!那死的……尸骨都堆成了山啊!”
“简直懦夫!”年轻人血气方刚,怒道,“鞑虏入侵时,若人人奋起抵抗,岂容他们坐稳江山!”
“说得轻巧!那你当初干嘛去了?你爹你爷干嘛去了?”
“你……”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个见多识广的货郎出来打圆场,他指了指菜市口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没看见么?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午时三刻,菜市口,斩施琅一家!”
“施琅?!”
“就是那位靖海侯?福建水师提督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官啊!说斩就斩了?”
“乖乖!这新来的大明皇帝,好大的手笔!”
“快走快走!去晚了,怕是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议论着,争辩着,朝着菜市口的方向汇聚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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