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她说了，滚开。”
九月的京港，雨来得又急又狠。
晚上十点，校园东门的便利店还亮着惨白的灯。
姜晚吟抱着一摞促销海报推门出来，风把雨丝斜斜地扫进檐下，像无数根冰冷的银针。
她缩了缩脖子，把海报往怀里拢，另一只手去掏折叠伞。
伞骨刚撑开，便被一阵更大的风掀翻过去，“咔哒”一声折了根骨。
她叹了口气，索性把坏伞扔进垃圾桶，顶着雨往公交站跑。
雨幕里，路灯昏黄。
晚吟今天穿的是咖啡馆的制服，浅蓝衬衫、黑色半裙，衬衫被雨水一淋，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清晰的轮廓。
她没注意，身后有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减速，车灯在雨里切出两道冷白的光。
“小美女，一个人？”
阴影里突然晃出两个醉汉，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晚吟心里“咯噔”一声，攥紧手机，往后退。
醉汉身上冲天的酒气混着雨水的潮腥味，熏得人作呕。
“别走啊，雨这么大，哥哥送你。”其中一个伸手来抓她手腕。
晚吟下意识甩手，海报“哗啦”散落一地，被雨水泡烂。
“滚开！”她声音发颤，却还是昂起下巴。
醉汉被激怒，嘴里骂了句脏话，抬手就要拽她头发。
下一秒，一道黑影插入两人之间。
男人身形极高，黑色西装外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衬衫领口却白得晃眼。
他一手扣住醉汉的手腕，微微用力，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啦”声；另一手提着一柄长柄黑伞，伞面稳稳罩在晚吟头顶。
“她说了，滚开。”
男人嗓音低而冷，像碎冰撞在铁板上。
醉汉疼得酒醒一半，刚想还手，被男人抬腿一脚踹在膝弯，扑通跪进积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
另一个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跑了。
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
晚吟愣愣地抬头，最先看到的是男人滚动的喉结，冷白皮肤上一颗小小的褐色痣，像雪地里落了一粒朱砂。
再往上，是线条凌厉的下颌，薄唇，挺直的鼻梁，以及一双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路灯的光碎在他瞳仁里，像沉入湖底的星子。
“能站住吗？”
男人微微俯身，声音低了两度，带着一点点沙哑，像是在哄人，又像在克制什么。
晚吟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抵上便利店湿漉漉的墙壁，衬衫全湿，冷得牙齿打战。
“……能。”
她刚点头，男人已经脱下西装外套，不由分说披到她肩上。
外套还带着体温，混着极淡的烟草味和雪松香，一下子把雨声和寒意都隔在了外面。
“谢谢。”
晚吟拢紧外套，鼻尖酸涩。
她想从口袋里掏纸巾，却摸出一包被水泡皱的棉签，咖啡馆拿来擦杯子的。
男人瞥了一眼，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一笑，像冰层乍裂，露出底下涓涓的春水。
“我车里有干净毛巾。”
他侧了侧身，黑伞完全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暴露在雨里，深色的布料迅速晕开大片水渍。
晚吟犹豫了一秒。
理智告诉她，不该上陌生人的车。
可男人身上有种奇异的安定感，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彻底逃离这场狼狈的夜雨。
她低头，看见自己脚尖，黑色小皮鞋浸了水，鞋尖沾着一片烂掉的樱花瓣，红白交错，像被碾碎的伤口。
“放心，我不吃人。”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迟疑，嗓音又低又缓，“或者，我帮你叫辆车？”
晚吟摇头，深吸一口气：“……麻烦您了。”
车门打开，暖黄色的顶灯亮起。
迈巴赫后座宽敞，冷气被调到舒适的温度。男人从置物格里拿出一条深灰色毛巾，递给她。
晚吟道谢，擦头发时，听见前排司机恭敬地喊了声：“沈先生。”
她动作一顿。
沈？
京港姓沈的人不多，能被人这样称呼的，大概只有那个。
沈砚舟。
传闻里，沈家新任掌权人，二十七岁，手段狠辣，喜怒不形于色。
晚吟偷偷从毛巾边缘看他。
男人正低头点烟，火光一闪，映出他睫毛极长的阴影。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侧眸，目光穿过薄薄的烟雾，与她撞个正着。
晚吟呼吸一滞，慌忙别开眼。
“哪个宿舍？”沈砚舟问。
“……东十六。”
“老李，去京大。”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平稳地滑入雨幕。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雨刷器规律的“咯吱”声。
晚吟攥着毛巾，心脏跳得有些吵。
她想起刚才醉汉的污言秽语，想起自己差点被拖进黑巷，又想起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像一道劈开夜色的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锋利与安全感。
“今天的事，谢谢您。”
她声音很轻，却足够诚恳。
沈砚舟“嗯”了一声，指尖掸了掸烟灰，忽然开口：“一个人走夜路，为什么不带同伴？”
晚吟苦笑：“舍友今晚有约会，咖啡馆又临时加班。”
她顿了顿，补充，“以后我会注意。”
沈砚舟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把车窗升上去一点，隔绝了外面灌进来的冷风。
车子停在京大东门。
雨小了些，路灯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投下一个个金黄的光晕。
晚吟推门下车，想把外套还给他，却听男人说：“穿着吧，下次还我。”
下次？
她愣神的功夫，沈砚舟已经倾身过来，替她拢了拢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像冰凉的玉，一触即离。
“晚安。”
车门合上，迈巴赫无声地驶入夜色。
晚吟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
外套口袋里，多了一张烫金名片。
【沈砚舟】
下面是一串私人号码，笔锋凌厉，像刀刻的。
夜风拂过，她打了个喷嚏，抱紧外套往宿舍跑。
名片在掌心发烫。
她不知道，三百米外，黑色轿车停在拐角。
车窗降下，沈砚舟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玻璃门后，指间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灰。
“沈先生，回檀园吗？”司机问。
“嗯。”
沈砚舟垂眸，指腹摩挲着座椅上残留的雨水，那里还留着女孩坐过的凹陷，带着一点点茉莉香。
他想起三个月前，弟弟沈野毕业典礼，他作为优秀校友上台致辞。
台下人海里，他一眼看见举着相机拍照的姜晚吟。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右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像一粒摄人心魄的朱砂。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像是宿命。
烟烧到尽头，烫到手指。
沈砚舟回神，碾灭烟头，嗓音低哑。
“老李，查查她。”
“好的，沈先生。”
雨停了。
夜空中，云层散开，露出一线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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