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味药
次日，卯时。
天泉峰顶的寒雾比往日更浓了几分。
苏尘准时出现在冰晶洞府前。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色外门弟子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与这清冷的环境相得益彰。
水幕禁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冷清雪已然站在洞口。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清冷的眼眸里，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多了几分克制的好奇与审视。
“我们，如何开始？”
她主动开口，却不再是命令式的口吻。
苏尘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在开始‘炼心’之前，我有三个章程，需要师姐这位‘主顾’先行应允。”
“主顾？”
冷清雪重复了一遍这个略带市井气的词，眉尖微蹙。
“没错。”
苏尘坦然道，
“您是出资人，我是为您解忧之人，您便是我的主顾。这第一条章程便是：自今日起，凡是与‘炼心’相关之事，需由我来主导，师姐需暂且放下自己的判断，全力配合。”
这话说得有些放肆，一个外门弟子，竟敢要求宗门第九的美女师姐听他号令。
但冷清雪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
“可。”
她很清楚，自己既然选择相信苏尘这套新奇的“方略”，便要给予最基本的信任。
“第二条，”
苏尘伸出两根手指。
“今日下山，不得御剑飞行，需以双足步行。不得动用灵力窥探，需以双眼去看，双耳去听。”
“为何？”
“因为御剑太快，会错过沿途风景。灵力太强，会扭曲真实。”苏尘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我们要炼的是‘心’，不是‘法’。心，要一步一步地走，才能踏实。”
冷清雪若有所思，再次颔首。
“可。”
“这第三条嘛……”
苏尘嘿嘿一笑，露出一丝狡黠。
“今日一切花费，都记在师姐您名下。毕竟，师弟囊中羞涩，而这‘炼心’的许多‘药引’，都得用灵石去买。”
这下，饶是冷清雪心如止水，嘴角也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见过提要求的，没见过把敲竹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看着苏尘那副“我穷我有理”的无赖模样，她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反感，反而觉得有些新奇。
【冷清雪缘劫值提升至于70(规则认同+新奇感)！】
“可。”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给了苏尘。
“够吗？”
苏尘掂了掂，眉开眼笑。
“够了够了！师姐大气！师姐敞亮！那咱们，启程？”
---
一个时辰后，山脚下坊市。
与清冷的天泉峰不同，这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和酒楼里传出的猜拳行令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人间交响乐。
冷清雪走在拥挤的街道上，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她就像一朵误入闹市的雪莲，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和无措。她习惯了清静，这里的嘈杂让她下意识地想撑开护体灵气，将一切隔绝在外。
“别动用灵力。”
苏尘的声音在她耳边适时响起。
“用心去感受。这周围的一切，就是‘红尘炼心’的第一味药。很猛，但良药苦口。”
冷清雪依言，强忍着不适，放开了对身体的掌控。
很快，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从她身边挤过，油腻的衣角蹭了她一下。
下一刻，一个追逐打闹的孩童，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腿上，然后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咯咯笑着跑开。
换做平时，任何敢如此靠近她三尺之内的人，都会被她无形的剑意逼退。
但今天，她没有。
冷清雪只是僵硬地站着，任由这些凡人的气息拂过。
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包裹着她。
苏尘看在眼里，笑了笑，转身从那个小贩手里买了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
“来，尝尝。”
冷清雪看着那串用竹签串起、裹着晶莹糖浆的红色果子，眼中满是拒绝。
“山楂，裹以蔗糖。糖分过高，于修行无益，反会滋生杂念。”
“又来了。”
苏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先咬了一口，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冷师姐，记住。你现在不是在‘修行’，你是在‘治病’。这味药，需要你仔细品尝。”
他将糖葫芦又递近了一些，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闭上眼，别去想它是什么。只感受那股酸甜，在你口中化开的感觉。那是‘喜悦’最直接、最朴素的滋味。”
在苏尘的注视下，冷清雪犹豫了许久，终于，像个听话却又紧张的孩子，轻轻地、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咔嚓。
一股强烈的、从未体验过的酸甜滋味，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酸得让她蹙眉，却又甜得让她忍不住想去回味。
这种感觉，完全超出了她对“味道”的认知。
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茫然和触动。
【冷清雪缘劫值提升至 80(初次体验+认知松动)！】
苏尘知道，冰山，已经开始融化了。
他没有催促，带着正在细细品味糖葫芦的冷清雪，继续往前走。
他们挤在人群中，听着一个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一段《凡人剑侠怒斩妖龙》的传奇。
冷清雪听了片刻，便低声对苏尘道：“此人所言，漏洞百出。凡人之躯，岂能硬撼妖龙鳞甲？他口中的剑法，也违背了最基本的力道法门，纯属无稽之谈。”
“师姐，你看周围的人。”
苏尘没有反驳，只是示意她看向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茶客。
有的攥紧了拳头，有的满脸通红，有的在听到剑侠胜利时，更是激动得拍案叫好。
“他们知道是假的吗？或许知道。”
苏尘轻声说道，
“但他们愿意沉浸其中，去感受那份快意恩仇的‘豪情’。这，就是第二味药。师姐，试着别用脑子去听，用心去感受那种氛围。”
冷清雪沉默了。
她看着那些凡人脸上质朴而热烈的情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串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心中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被悄然瓦解。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醉醺醺的大汉被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这边撞了过来。
苏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冷清雪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侧身让开了那个大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冷清雪只觉得一股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紧接着，整个人便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
一股与她身上清冷气息截然不同的、带着淡淡阳光味道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她那颗万年玄冰般的道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轰”的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
苏尘很快便松开了手，扶着她站稳，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师姐，事发突然。”
冷清雪却像是没有听到。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被他拉过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若隐若无的温度。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手腕处，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冷清雪缘劫值发生剧烈跳跃！提升至 120(突破性接触+心防剧烈动摇+前所未有的心悸)！】
“120！”
【拾遗机会：1/1(可触发暴击)】
苏尘强忍住拾遗的冲动，深吸口气，他现在还不想打破这好不容易形成的氛围。
“再拱一拱，让奖励再飞一会。”
他心中暗念。
“我……我没事。”
冷清雪第一次，说话有了些微的结巴，脸颊上，悄然飞上了一抹极淡的红晕。
苏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
这第三味药，叫“意外”。
药效，出奇的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尘带着心神不宁的冷清雪，来到了坊市外的河边。
“最后一味药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夜空中，突然“咻”的一声，一朵绚烂的烟花轰然绽放，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烟花腾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壮丽无比的画卷。
冷清雪抬起头，璀璨的光芒映照在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仿佛点亮了两颗沉寂的星辰。
“真美。”
她喃喃自语。
随即，她又恢复了理性。
“只是，此物以火药催动，耗费不菲，却只能绚烂一瞬，转瞬即逝，未免太过虚浮。”
“师姐。”
苏尘站在她身旁，与她一同仰望着漫天烟火，轻声说道。
“有些东西，正因为它会转瞬即逝，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修仙，求的是永恒。但若不懂得欣赏刹那，永恒，也不过是一场漫长而枯燥的监禁。”
“这最后一味药，叫‘放下’。放下对意义的执着，放下对永恒的贪恋，单纯地，去欣赏这一刻的美好。如此，而已。”
冷-清雪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怔怔地看着那漫天烟火。
苏尘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在她心中反复回响。
放下对意义的执着？
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不就是凡事都要有意义吗？
冷清雪看着这无用却又美到极致的烟火，品味着口中残留的酸甜，回忆着白天短暂却心悸的触碰。
她忽然觉得，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似乎比她过去所有“有意义”的修行，加起来还要让她……
心动。
烟花散尽，夜空重归宁静。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快要回到天泉峰时，冷清雪才忽然驻足，转过头，看着身旁的苏尘。
夜色下，她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冷若冰霜的双眼，此刻，却如融化的春水，倒映着点点星光。
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迷惘。
“苏尘，你看到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五彩斑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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