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收分家
秋收时节,中午连歇息都顾不上。大家匆匆吃过午饭,又一头扎进地里劳作,直到天色完全擦黑才收工回家。唯有亲眼目睹这热火朝天的秋收场面,亲身体验过农人的辛劳,才能真正刻骨地明白“粒粒皆辛苦”的含义。这诗句,在汗水浸透的泥土上,变得无比具体而沉重。
二伯是个心有丘壑的人,岂能被一个新进门的小辈轻易拿捏?刚踏进家门,他便双眼通红地望向老头老太太,声音带着哽咽:“爸,妈,儿子不孝!您二老……把我们二房分出去单过吧!我没本事,也就勉强挣够自家吃喝,实在没脸再拖累大房,占大哥的便宜了。”话音未落,眼泪已滚落下来,“我们家英子就上了一年学,金宝还小,两个孩子都没花家里啥大钱,也就是口粮。我和孩子他妈,自问还能挣出这一家子的嚼谷。”
他抬起头,语气变得坚定:“英子是我闺女,她的情况大伙儿都清楚。小徐子身子弱,干不了重活,全仗着这个才十七岁的丫头片子撑起一个家!我做爹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不能不管!”
二伯娘听完丈夫这番话,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院子里一片死寂,没人吱声,唯有这哭声显得格外刺耳。大伯只觉得像被架在了火上烤,浑身不自在。
老头老太太看着二儿子这副模样,心里早就像被揪了一把。都是亲生的骨肉,虽说平日里偏疼老大家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一股无名火顿时烧向了挑事的孙媳妇,连带着对大儿媳妇也生出了埋怨。
大伯赶紧开口打圆场:“老二,你消消气,别跟小辈一般见识!她们年轻不懂事,我让她给你赔不是!”
二伯却抬手制止了他:“不用!大哥,是我没本事。但今天这话,我得说明白。你家国栋、国梁两个孩子,都能挣钱了,没在家里吃喝。可他们当初上学的钱,都是家里公中出的!就算后来工作、当兵,每月拿回来的钱,不也都填进给国梁买县城的房子了吗?这还不够,家里还倒贴进去不少!你们挣得多,花得也多,一分钱,没花在我二房头上!”
二伯娘抹了把泪,也豁出去了:“你们当着满屯子人的面,说我们占便宜?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家占了天大的便宜?大哥,大嫂,家里最占便宜的,可不就是你们大房吗!”
刚下工,二伯娘那响亮的哭声早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乡亲。院墙外、大门口,都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人,倒是守规矩,没进院子。院外的人竖着耳朵,听了二伯两口子的话,心里都琢磨开了:对啊!老大家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县里一套房子值多少钱?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二房可怜,这是在家当牛做马,受了大委屈了。
这正是二伯想要的效果。今天,他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他扑通一声给爹娘跪下了,二伯娘也紧跟着跪下:“爸,妈!把我们分出去吧!分家后,我们照样孝敬您二老!可我不能顶着让兄弟养活的恶名过日子!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家里金宝以后还得说媳妇呢!这名声,我们背不起啊!”
这时,躲在屋角的大伯娘和国梁媳妇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她们本意是说嫁出去的姑娘不该回娘家白吃白喝,没想到二伯直接扣上了“占全家便宜”、“养不起孩子”的大帽子,她们反倒成了没理的一方。再看看老头老太太铁青的脸色,两人缩着脖子,愣是没敢上前辩驳。
二伯娘恨恨地补了一句:“哼,这县里来的姑娘,就是厉害!才进门几天?就把好好一个家搅得鸡犬不宁!”
两位老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儿媳,老太太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老头子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好好一个家,怎么就闹成这样?他重重叹了口气,终于发话:“老二,你们起来吧。我知道,你家是吃亏了。”他转向小儿子,“老三,你去,把村长和支书请来。咱们今儿晚上,就把这家分了!”
大伯一听,急得连忙阻止:“爸!这可使不得!因为这点小事就分家,我这当大哥的,以后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他更担心的是,自家两个孩子能有出息,都是靠兄弟几个一起供出来的,现在翅膀硬了就闹分家,传出去名声太难听。
可小荔爸(老三)哪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吃亏占便宜他不在乎,一心就想分出去单过,好给自家儿女奔个前程。他应了一声“哎”,脚步飞快地就出了门,对老大的阻拦充耳不闻。
没多一会儿,村长和支书就被请来了。小荔爷爷强打起精神,客气地把人往屋里让:“两位老弟,辛苦辛苦!累了一天,还得为我家这点糟心事操心。”
村长和支书摆摆手:“老哥,客气啥。真要分家?一家子热热乎乎地过,多好哇。”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小荔爷爷摇摇头,“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管不了下一辈的事了。分了,都清净。”
小荔妈这时显出了几分眼力见儿,手脚麻利地冲了几杯糖水端上来,说道:“爸,您几位先说着话,我去把饭拾掇一下,一会儿就好。”村长支书连说不用麻烦,小荔爷爷看着三儿媳这懂事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点,点点头让她去忙活。
晚饭其实国梁媳妇已经做好了。小荔妈又快手快脚地炒了个大酱鸡蛋,用家里的咸肉炒了盘辣椒,还拌了一碟花生米。凑齐了八个菜,分量都足,诚意满满地留两位村干部吃饭。
饭后,分家正式开始。老头清了清嗓子:“家里的房子,就按现在住的来。东厢房归老二家,西厢房归老三家。这正房,是老大家的。我们老两口,跟着老大过。”他看看几个儿子,都没吭声,接着说:“圈里的猪,年底杀了,三家平分。鸡,一家抓两只。”
最后,他让老太太拿出家里的积蓄。老太太从炕柜深处摸出个旧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零零碎碎的毛票和块票,一共二百二十块钱。老头对着老伴说:“老大家,供出了一个高中生(国梁),一个初中生(国栋);老三家,小荔也上了初中,小泽再上高中;老二家……”他顿了顿,“老二家,没一个正经上学的孩子。”这话虽有些绝对,但此刻说出来,份量极重。“你拿出一百块钱来,给老二家。这算是补给金宝,从小学到高中学费的份子钱。”
他目光扫向老大和老三。老三立刻表态:“爸,我没意见!”
老大也只能沉重地点点头。此刻他如坐针毡,像是被公开处刑。现实摆在眼前:他家孩子个个“出息”,老二家孩子却“没一个读书的”,尽管有金宝年幼、英子自己不愿读的原因,但这表面上的巨大落差,足以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抬不起头。
小荔爷爷继续说:“国梁结婚,家里出了三百块,其中一百是家里借给他的,要还给家里。那么现在,家里现钱一百二十元,实际账面上是二百二十元,分三份,一家七十块。剩下十块,留给我和你妈傍身。至于粮食,秋收后队里按工分分粮,各家自己去领。家里的存粮,秋收前先一起吃,过后三家平分。”
众人都点头,没有异议。剩下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各家自己拿。往后,各家都在自己屋前垒灶台,开伙做饭。
这个家,就这么利索地分完了。送走村长支书,老头老太太默默回了自己屋,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唉……儿大不由娘啊!”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
“早分晚分,总得分。”老头也满嘴苦涩,“等到兄弟间为了点家当撕破脸皮,情分都磨没了,那才真叫难看。不如现在分,还留点余地。”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老太太点点头,随即又愤愤道,“可这国梁媳妇,真不是个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老二家没脸。城里来的,心思就是多!”
二房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二伯娘喜滋滋地数着手里的钱——分得的七十块,加上补给金宝的一百块,整整一百七十块!二伯躺在炕上,语气疲惫却带着解脱:“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起早秋收。以后离老大媳妇和国梁家的远点,都不是省油的灯!”
“知道了!”二伯娘把钱小心收好,应道,“以后咱俩就管好自己,好好上工挣工分,不搭理她们!”
小荔爸妈的屋里,也弥漫着轻松的气氛。终于分家了!钱多钱少无所谓,能分开单过就是好事。两口子盘算着,等忙完这阵子秋收,就去县里跑跑,给小荔寻摸个工作。
而老大家的屋里,气氛却异常沉闷。虽然如愿分家了,可这名声算是臭大街了。国梁心里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埋怨起自己那多嘴惹祸的媳妇来。
这一夜,月光照着同一个院子,几家欢喜,几家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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