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伯娘回家

大伯娘赵春花在县城儿子家住的挺自在。国梁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索。她的活儿也轻省，除了给上班的小两口做三顿饭，其余时间都闲着。

儿媳妇红梅孕期刚过三个月，正是胃口大开、吃嘛嘛香的时候，睡得也踏实，小脸眼见着圆润起来。

这闲下来的功夫，大伯娘很快就和左邻右舍的妇女们熟络了。这片家属院住的大部分都是县机械厂的职工。

在家闲着，没工作的家属不少。每天上午，巷子口就成了她们的“情报站”。一人拎个小板凳，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话题从谁家媳妇懒、谁家婆婆刻薄，到哪个领导给哪家寡妇“送温暖”……真真假假，绘声绘色，手里头也不闲着，纳鞋底、缝补丁，都是干活的好手。大伯娘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上两句，觉得这日子比在王家屯对着婆婆那张脸，松快多了。

正听得入神呢，巷子那头慢悠悠晃过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个风尘仆仆的老汉，灰头土脸的。大伯娘眯眼一瞧：哎呦我的天！这不是自家男人王有才吗？

她赶紧起身，拍打拍打裤子上的灰，迎了上去：“当家的？你咋跑来了？家里出啥事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大伯王有才勒住牛车，声音不大，有些心虚地说：“没啥事，过几天就要下地了，怕到时候没时间接你。这不就提前过来了。”

大伯娘心里跟明镜似的，瞬间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没好气地白了自个男人一眼：“接我？我稀罕坐你这慢悠悠的牛车回去？我还想多住几天呢！”  这分明是老太太催命符到了！

旁边那个高个子的邻居老太太探过头，笑着问：“国梁妈，这是你家大哥吧？来看儿子啊？”

大伯娘脸上立刻堆起笑，掩饰住心里的不快：“哎，是啊婶子！这不春耕还没开始，他得空过来看看孩子们。你们聊着啊，我们先家去了！”  说着，弯腰抄起自己的小板凳，转身往儿子家走去。

大伯也赶紧忙活起来，吭哧吭哧地把牛车上捆着的几大捆柴禾卸下来，搬进小院。这是他的“遮羞布”——总不能对外说是专门借牛车来接媳妇的吧？那多没面子！

“咋还费劲巴拉拉这么多柴过来？”大伯娘看着那堆柴禾问。

大伯擦了把汗，掩饰道：“空车跑一趟多不划算，顺道带点，省得他们花钱买了。”  他打了盆水，哗啦啦地洗着脸，大路上化雪后的浮土被牛车卷起，糊了一脸。

“中午吃饭没？给你下碗面条？”大伯娘问。

“吃了吃了，出门前垫吧了。”大伯胡乱擦着脸，又问，“国梁两口子几点下班？”

“四点半下班，到家得四点四五十吧。你找儿子有事？”大伯娘问。

大伯搓着手，支吾着：“也没啥事，就想着，咱俩早点往回赶。这天黑透了，路上不好走。”

大伯娘一听，没好气地说：“你下午才往县里赶，可是时间不够呗！明早来多好？非得急赤白脸地差这半天？”  她也是心疼男人赶路辛苦。

大伯这回学乖了，闷头不接话茬，心里却直叹气：你知道啥，今天我要是不来，家里就不能消停。再说明天一开犁，哪有功夫再来？他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大伯娘见丈夫那副熊样，也懒得再说。横竖是老太太作妖，男人夹在中间也难做。她推了丈夫一把：“行了，进屋炕上歪会儿去。我做饭，吃了早点走。”

傍晚，国梁小两口下班回来，看见院外的牛车，院里的父亲，又惊又喜。

“爸！您啥时候到的？看见牛车我就猜是您！”国梁高兴地说。

儿媳妇也热情招呼：“爸，您咋不坐客车来？这样能多住几天呢！”

小荔大伯见到儿子儿媳是真高兴：“不在这过夜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给你们送点柴禾，顺道接你妈回去。”

儿媳妇一听婆婆要走，是真舍不得。这婆婆通情达理，来了从不指手画脚，反而大包小包地给他们带东西，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比亲妈还体贴。

她拉着婆婆的胳膊不放：“妈，您再住几天吧！我舍不得您走，就爱吃您做的饭！”  国梁也眼巴巴看着母亲，媳妇怀孕，母亲来了这些天，他可是轻松不少。

大伯娘心里也舍不得走，拍拍儿媳的手：“看着你们俩好好的，妈就放心了。等忙完这阵子地里的活，妈再过来看你们。”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回去后家里这一桩桩、一件件没完没了的琐事，大伯娘心里就像堵了团乱麻，烦闷不已。

一家人匆匆吃了顿晚饭。儿媳妇麻利地给婆婆收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塞了两包珍贵的挂面、一件给婆婆新做的衣裳，还有特意给公婆和爷奶买的四双厚实的胶皮鞋——这可是顶顶实用的好东西！

国梁依依不舍地把父母送到巷子口，看着牛车在暮色中晃晃悠悠走远，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牛车吱呀吱呀地走在回王家屯的土路上。等两口子到家，天早已黑透，都过七点了。

小荔爷爷一直站在院门口张望，看到牛车影子才松了口气，嘴里念叨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黑灯瞎火的……”  小荔奶奶在屋里，连面都没露。

大伯娘忍着气，从包裹里拿出两双新胶鞋：“爸，这是国梁两口子孝敬您二老的胶皮鞋，您拿屋里和我妈试试，看合不合脚。”

小荔爷爷接过沉甸甸、带着橡胶特有味道的新鞋，脸上笑开了花：“哎哟！这可是好东西！没鞋票都买不着！又结实又防水，屯子里可没几个人穿过！”  他宝贝似的捧着鞋，乐呵呵地进屋找老太太显摆去了。

大伯娘看着婆婆紧闭的房门，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也拎着自己的包裹回屋了。其他两房听见动静，出来跟大哥大嫂简单打了个招呼。

小荔这时凑过来，笑嘻嘻地塞给大伯娘一对自己做的漂亮头绳。大伯娘眼睛一亮，拿着那小巧精致的头绳，对着油灯仔细端详，嘴里不住地夸：“哎呀呀，这头绳还能做得这么好看！我家胖丫这小脑瓜是咋长的？这想法真好！”  她是真心喜欢，也是有意借着小荔缓和一下自己刚回来的尴尬气氛。

另一边，英子下午跟小荔学做头绳，耐着性子歪歪扭扭缝了一个，就彻底罢工了。她央求着小荔：“好胖丫，再给我一对吧！这针线活真不是人干的！太费眼睛了！这样，你有啥力气活要干，我帮你！跑腿也行！”

小荔看着她那能扎死苍蝇七扭八歪的针线活，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心软又给了她一对。至于干活？算了吧，她自己都闲着呢。家里那点活，现在几乎全让她爸包圆了。

如今的小荔妈是彻底从家务活中解脱了。没事时，就在大队部，捧着茶缸看报纸。

小荔心里琢磨开了：女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以前她妈里里外外操劳，从地里回来还得洗衣做饭，也没见谁多心疼。

现在好了，有身份有工作，连带着在家里的地位都不一样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说什么也得有个班上，绝不能困在家里带孩子、围着锅台转，到头来还可能被人嫌弃“吃白饭”。

她又不禁想起在省城读书的哥哥，也不知道他找没找到门路，能不能帮家里踅摸个工作机会？要是全家都能跳出农门，不用再日复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刨食的日子，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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