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借道传讯

补齐丢失的营业款后，张晓敏也得以重生，也不再浑浑噩噩了。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好久没见面的对象。

夜幕初降，张晓敏守在李宝峰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当那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时，她的心猛地揪紧，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李宝峰走近了，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和笑意，只有一层刻意维持的疏离。“小敏？你怎么在这儿？”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不太熟的邻居。

“峰哥……”张晓敏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期盼，“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怎么都没来找我？”她试图从他低垂的眉眼间寻找一丝旧情。

李宝峰把头埋得更低，避开她的目光：“小敏，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一大家子都指着我这点工资吊着命呢。”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我妈……听说你的事后，死活不同意咱俩继续处了。”

“婶子？”张晓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发颤，“她之前……不是很喜欢我吗？怎么现在……”

喜欢？那是你有份体面的工作！李宝峰心里冷笑，面上却挤出几分痛苦和无奈：“唉，她老人家……思想老派。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弟弟妹妹，学费、口粮，哪样不是大窟窿？我妈说了，必须找个有工作的对象，俩人一起扛起这个家。”

他适时地声音哽咽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不公和孝道的重压，“小敏，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可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失学啊！你……你是最善良的姑娘，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这番“情真意切”的“牺牲论”，一下就击中了张晓敏那颗单蠢又带点自我感动的心。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李宝峰才是那个为家庭牺牲幸福的大圣人：“峰哥！你怎么……这么好！为了弟弟妹妹……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她像是找到了新的救赎目标，急切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一定能重新找到工作！让婶子同意咱俩在一起！”

“嗯……”李宝峰含糊地应了一声，只想赶紧脱身，“小敏，天晚了，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也得赶紧回家了。”他匆匆绕过她，脚步快得像在逃离什么脏东西。

张晓敏痴痴地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又孤寂。她是在留恋这个虚伪的男人，还是只想抓住这最后一棵稻草？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邮局里的新出纳冯继元很快到岗了。此人二十七八岁，原来在县机械厂做了多年出纳，经验老道。他身材不高，沉默寡言，做事一板一眼，眼神里透着股谨小慎微的劲儿。家里老婆在街道办，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典型的养家糊口的顶梁柱形象。

工作交接异常顺利。冯继元话不多，但业务极其熟练，一天下来，流程、账目、注意事项，已摸得门清。小荔看在眼里，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来了个靠谱的搭档！以后的日子，至少工作上的配合能省心不少。

中午下班，和胡甜甜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甜甜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小荔，打听到了！冯继元他老丈人，是咱派出所的所长！家住机械厂家属院。”

小荔挑眉，由衷佩服：“甜甜，你这消息网厉害啊！咱邮局有你，等于安了顺风耳！”

“嗨！”甜甜抿嘴一笑，“我姐不是也在街道办嘛，跟他媳妇一个办公室。”她顿了顿，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扭捏地拽了拽小荔的衣角：“那个……小荔，我上次去你家，看你做的那件布拉吉特别好看！你能帮我也做一件吗？”她急忙补充，“我出布料！手工费也照给！”

小荔笑着拍她一下：“跟我还提什么手工费！见外了不是？不过……”她促狭地眨眨眼，“咋突然想起做布拉吉了？有情况？”

甜甜的脸更红了，声音细小的说：“嗯……我在跟温梓旭处对象呢！下个月要去他家见家长了！”

“真的？！”小荔惊喜地瞪大眼睛，随即又佯装生气，“好你个甜甜！这么大的事，瞒得死死的！啥时候开始的？快从实招来！”

“哎呀……”甜甜害羞地绞着手指，“就是，这段时间一起工作嘛。我看他人长得精神，家世好，关键人品也靠得住，就……就主动了点……”她声音越来越小，却透着股聪明姑娘特有的果决。

“行啊你！”小荔竖起大拇指，满眼赞赏，“目标明确，该出手时就出手！有魄力！见家长，这是要定下来了？”

“先……先见见，把关系确定下来再说结婚。”甜甜老实回答。

“没问题！”小荔爽快应下，“布料拿来，我晚上加个班，尽快给你赶出来，保准让你漂漂亮亮地去见未来公婆！”

甜甜顿时笑靥如花：“太好了！谢谢你小荔！我中午吃完饭就给你送过去！”

午饭后没多久，甜甜果然抱着块崭新的蓝色“的确良”布料来了。小荔麻利地给她量好尺寸，拿出纸笔，刷刷几笔勾勒出几个简洁大方的布拉吉款式草图。“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甜甜看得眼花缭乱，哪个都觉得好，磨蹭了半天，眼看上班时间快到了，才终于选定了一款带点俏皮灯笼袖的。

临走时，她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两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小荔，这是我妈闲时纳的，我看你脚大小正合适！别嫌弃……”

小荔惊喜地接过，细细摩挲着细密匀称的针脚：“哎呀！婶子这手艺可真好！针脚又密又齐！甜甜你知道的，我就爱穿这自家做的布鞋，透气吸汗，走路跟踩着棉花似的，比那硬邦邦的皮鞋舒服多了！”她真心实意的夸赞让甜甜也开心不已。聪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熨帖舒服。

下午上班没多久，田主任拿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档案袋走进办公室，眉头微蹙：“这是分家时电信那边落下的资料，刚在柜子深处翻出来。得尽快送到武装部电信科去。谁有空跑一趟？”

小荔心头一跳——机会来了！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声音清脆：“主任，我去吧！正好我爸中午走得急，忘带家门钥匙了，我顺道给他送过去！”理由天衣无缝。

“行，那就辛苦王会计跑一趟。”田主任没多想，把档案袋递给她。

小荔接过袋子，脚步轻快地走出邮局。十几分钟后，武装部那栋肃穆的灰色小楼已近在眼前。她没去前面的营业厅，而是径直走向门岗，出示邮局工作证：“同志您好，我是邮局的会计王小荔。我们领导有份重要资料，需要亲手交给苗平安部长。”

门卫大爷仔细查验了证件，登记完毕，抬手指了指大楼：“苗部长办公室在二楼，右转最里面那间。”

“谢谢您！”小荔微笑致谢，按指示快步上楼。刚上二楼右转，第一间敞开的办公室里就走出一位年轻的男同志（小邢），带着点警惕：“同志，您找谁？”

小荔简明扼要说明来意。年轻同志点点头：“请稍等。”他转身走向里间办公室，敲门进去，片刻后出来：“苗部长请您进去。”

小邢很识趣，待小荔进门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办公室内，苗平安端坐在办公桌后。他身板挺直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那股子军人特有的刚毅与正气扑面而来。

“苗部长，您好！我是邮政局的会计王小荔。”小荔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王会计，你好。”苗平安微微颔首，带着审视，“资料是？”

“哦，是这样的，”小荔将档案袋放在桌上，“邮电局拆分时，电信部门有些资料遗漏在我们那边了，领导让我给您送过来。”

苗平安扫了一眼袋子：“这个应该直接交给负责电信业务的曹主任。”

“好的，明白了，我一会儿就送过去。”小荔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苗部长，我是武装部修理组王有田的女儿。陆怀瑾是我哥。他临走时交代过，如果我有事，可以来找您帮忙。”她清晰地表明了关键身份。

苗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不易察觉的锐利！陆怀瑾确实郑重托付过——一位需要他“注意安全”的女同志！原来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沉稳机敏的小姑娘。

“苗部长，”小荔不再绕弯子，直接点明核心诉求，“我需要借用您的电话，给陆怀瑾挂个长途。”

苗平安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好。”他拿起桌上的黑色电话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声音沉稳：“帮我接陆怀瑾同志。”电话那头传来等待的忙音。短暂的寂静后，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陆怀瑾。”

“怀瑾，是我，苗平安。”苗平安言简意赅，“你妹妹找你。”随即，他将听筒递给小荔。

小荔深吸一口气，接过听筒。既然当着苗平安的面，索性大大方方，用最寻常的词语传递最紧要的信息：“怀瑾哥，我是小荔。”

电话那头的陆怀瑾立刻心领神会——没有重要进展，她不会冒险打这个电话。

小荔语速平稳，声音清晰：“你上次说阿姨喜欢集邮，托我找的‘祖国山河一片红’，我这边运气不错，淘换到了两张。东西现在在我手里很稳妥。你看，怎么给你方便？”她巧妙地用了“稳妥”一词。

陆怀瑾瞬间明白了关键信息——东西已安全到手！他迅速回应：“好，我知道了。等我消息。”语气果断。

“行，那你忙。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再见。”小荔干净利落地结束通话，将听筒交还给苗平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谢笑容：“苗部长，太感谢您了！那我这就去找曹主任送资料？”

“嗯。”苗平安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他起身拉开办公室门，对外面喊道：“小邢，送王同志去曹主任办公室。”

刚才那位年轻同志立刻应声出现，态度明显比之前更恭敬了些：“王同志，这边请。”他亲自领着小荔穿过走廊，来到前面的营业区域，将她准确地带到曹主任办公室门口。

“曹主任您好！”小荔笑容得体，递上档案袋，“我是邮局的王小荔。整理档案时发现了这份当年分家时遗漏的电信资料，领导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曹主任接过袋子，抽出文件略一翻看，确认无误，脸上露出笑容：“哎呀，真是太感谢了！也辛苦王同志专门跑一趟！”

“应该的，以前都是一家人嘛，别耽误了您的工作就好。”小荔客气地寒暄，“那曹主任，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慢走啊！”曹主任热情相送。

出了电信科，小荔脚步未停，直奔后勤部——刚才路上已从小邢口中“顺便”问明了位置。后勤部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小干事（于明伟）看到陌生面孔，有些好奇：“同志，您找谁？”

“您好，麻烦您帮忙叫一下王有田师傅可以吗？我是他女儿。”小荔礼貌地说。

“哦！王师傅女儿啊！稍等！”小干事转身进了里间。

不到两分钟，王有田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闺女？你咋跑这儿来了？出啥事了？”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小荔赶紧安抚：“爸，别急！没事！我是来给前面电信科送资料的，顺道过来看看您。”她眨眨眼，压低声音，“主要也是找个由头出来透透气。和我们主任说——您中午忘带家门钥匙了，我顺便给您送钥匙。”她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钥匙晃了晃。

王有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笑着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裤兜：“明白！明白！谁问起来，我都说闺女是来送钥匙的！”他心里门清，送资料是主，看他是次，闺女肯定还有别的事。但这地方人多眼杂，不是细问的场合。

“那爸，我回去上班了。您忙吧！”小荔挥挥手。

“哎，路上慢点！”王有田目送女儿走远，才转身回去。

他一进后勤部，小干事于明伟就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凑了上来：“王师傅，刚那是您闺女啊？上班还是上学呢？”后勤部突然空降个王师傅，大家本就好奇他的背景。

王有田乐呵呵地点头：“是啊，我闺女，在邮局工作。这不，给我送钥匙来了。”他一脸平常地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于明伟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心满意足地找其他同事分享这“一手消息”去了。小小的后勤部里，关于新同事王师傅和他那在邮局当会计的闺女的话题，悄然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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