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家有热面候归人

火车是始发站，座位都坐满了人。天刚亮没多久，车厢里有人拿出饼子、馒头就着热水吃早饭，也有人像小荔一样，靠着硬邦邦的椅背，闭着眼想眯一会儿。

挨着小荔坐的是一对母女，那闺女看着跟她差不多大，不怎么吱声。对面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媳妇和小孙子。那孩子看着六七岁，上车就没消停过：一会儿吵着要吃饼干，渣子掉一地；一会儿又嚷着要尿尿，大人带着来回折腾。好不容易坐下了，两条腿又咚咚踢着中间的小桌子，还故意把桌上的搪瓷缸子往地下拨弄，水撒了一地。

小荔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直跳，抬手揉了揉。这几天在招待所，四个人挤一间屋，互相影响，本来就没睡好。想着车上能补个觉，这下是彻底没戏了。

中午，小荔买了份火车上的盒饭。菜色寡淡，饭也温吞，实在说不上好吃。她心里合计着，晚上可不能再在车上凑合了。等下了车到家，她妈肯定给她留着热乎饭呢。

陆怀瑾早早就安排妥了——他给冰城县武装部挂了电话，托苗平安转告小荔爸，晚上记得去车站接人。

电话里，苗平安一听是他，就笑了：“咋的，小陆？这是成了？”语气带着长辈的打趣。

陆怀瑾的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高兴：“苗叔，您就等着喝喜酒吧！”

苗平安哈哈一乐，撂下电话，转头就在食堂找小荔爸——他正埋头吃饭呢。

“老张！”苗平安嗓门不小，“你家闺女晚上八点半到站，让你去接站。”

小荔爸见是苗部长亲自来，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哎！谢谢苗部长！这点小事还让您跑一趟……”

“顺手的事儿，不算啥！”苗平安摆摆手走了。

旁边吃饭的同事都听在了耳里。有人心里犯嘀咕：“老张平时不声不响的，啥时候跟苗部长这么近乎了？”也有人暗自琢磨：“苗部长亲自传话？这关系不一般啊，往后对老张得客气点……”

小荔爸压根没往别处想，光惦记着晚上接闺女，琢磨着得几点出门，别去晚了。

小荔妈下班一听闺女晚上到家，立马就忙活开了。把小荔那屋又擦抹了一遍，炕烧得暖乎乎的。按老话讲，“上车饺子下车面”，她早把面团和好了醒着，就等闺女进门现擀面条。

眼瞅着到七点半了，小荔妈坐不住了，催促小荔爸：“老三！都七点半了！还磨蹭啥？赶紧去火车站候着去！”

小荔爸看看时间：“急啥？走过去也就十五分钟，八点走都赶趟。这么多年，你听说过火车提前到的？”

“你在家干坐着也是坐着！去候车室等着，我心里踏实！万一火车真提前了呢？闺女下车找不着人咋整？”小荔妈说得在理。

小荔爸拗不过，只好穿上厚棉袄棉裤，帽子围巾手套捂得严严实实出门，嘴里还叨咕：“就没听说过提前的……”  小荔妈也穿戴好要跟着。

“你跟着干啥？外头贼冷！”小荔爸拦她。

“我在家也待不住，一块儿去！”小荔妈挺坚持。

小荔爸没招儿：“那你就在家掐着点儿，估摸车快进站了，就把灶火点上，水烧滚开。闺女一进门就能吃上热乎面条，比啥都强！”说完拉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他缩了缩脖子又回头喊，“出来把大门闩好！”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跑，八点四十总算进了冰城县站——比票上写的晚了十分钟，这就算挺好了。停车时间短，就两三分钟，下车的人稀稀拉拉不多。

小荔刚出站台，就看见他爸在外面等待的身影。小荔赶紧挥手，高兴的喊：“爸！”

小荔爸也瞅见闺女了，裹得像个棉花包，就露双眼睛。他快走几步过来，一把接过沉甸甸的提包，嘴里呵着白气：“胖丫！可算到了！你坐的这趟车挺好，没晚太多！在车上吃饭了吗？”

“没吃晚饭，就等着回家吃妈擀的面条呢！”小荔声音带着点撒娇劲儿。

“哎哟，那肯定饿得慌！快走，咱麻溜回家！你妈锅都坐水上了！”小荔爸心疼地催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念叨，“胖丫啊，往后这种跑老远开的会，能不去就不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坐火车，家里实在是不放心，心老是悬着……”

小荔爸絮絮叨叨的关心，像暖炕头一样让人踏实。可这份踏实劲儿刚上来，她忽然犯了嘀咕：答应跟陆怀瑾处对象，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光是想到要离开这个家，离开爸妈，那股难受劲儿直让她想掉眼泪。

爷俩紧赶慢赶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就闻见熟悉的面香。小荔妈正站在灶台边，案板上的面条切得细细的，锅里的水正翻着大花呢。

“胖丫！快，快进屋！冻坏了吧？赶紧上炕头焐焐！面条这就下锅！”小荔妈一边麻利地把面条抖落进锅里，一边连声招呼。

没几分钟，一家三口就都捧着大海碗，吸溜着劲道喷香的手擀面了。

闺女不在家这几天，两口子吃饭也糊弄，早上喝口稀粥，中午吃食堂，晚上更是咋省事咋来。这会儿一碗热汤面下肚，浑身都暖和了。

小荔拿出给她妈买的棉皮鞋：“妈，快试试！沈市百货大楼买的棉皮鞋，里头毛可厚实了，又暖和又不怕雪水化了湿鞋！”

下车前，她已经悄悄从空间里挪了两瓶好酒塞进提包——这是给她爸带的。她牢牢记着她妈的叮嘱：“别给你爸买穿的，买盒烟买瓶酒就中。大老爷们儿，可不能惯出臭美的毛病。”

小荔又问起她妈上班的事：“妈，你在托儿所咋样？李春丫和汪爱兰还闹腾吗？”

这话可问着了，小荔妈立刻来了精神：“呦！我现在上班可有意思了，一天天跟看大戏似的！那俩人，一得空就掐，啧啧啧，花样百出！”

小荔爸在旁边接话：“可不，你妈现在上班可积极了，就怕去晚了错过好戏。”

“啧啧，你是没看着，晚上家长来接孩子，她俩还互相告黑状呢！闹得这几天其他几个阿姨对孩子都格外好，生怕让她俩‘捎带脚’也给告了。”小荔妈说得绘声绘色。

“对了，”她想起个事儿，“陈所长好像打了啥报告，说我们这些岁数大的阿姨没文化，教不了孩子啥正经知识。那话说的文绉绉的，我也学不上来。反正意思就是想请领导把我们调走，换批年轻有文化的姑娘来。”

小荔问：“那能调哪儿去？要是有轻省点的地儿，哪怕钱少点也行啊？”

小荔爸摇摇头：“想得美！能有啥好地方？八成得调厂子里下车间。”

“那不能！”小荔妈立刻反驳，“去车间我哪会摆弄那些机器？还不如在托儿所看孩子呢！”

“去不去还能由着你们挑拣？”小荔爸觉得这事悬乎。

小荔想了想说：“妈，你们都是正经八百的正式工。他们也不敢乱来，也怕你们联合起来往上头反映。就算是县政府，也怕被举报不是？”

“嗯，妈心里有数。真要到了那一步，回来跟你俩商量。”小荔妈点点头。

一家人说说笑笑，把几天没见的话都唠了唠。夜也深了，明天还得起早上班，便都收拾收拾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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