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灶火边的热闹

当小荔确认院子里那个挺拔的身影不是幻觉，瞬间僵硬在原地，睡意被惊得无影无踪。内心疯狂呐喊：天啊！这简直是社死现场！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脸没洗牙没刷，裹着臃肿的大花棉袄，眼角说不定还挂着眼屎！我的形象啊！美女也是要面子的！

陆怀瑾看着她这副呆萌慌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几步走上前，声音温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小荔，早上好！没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就来了，是不是惊着你了？”那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小荔妈看着杵在门口像个木头桩子的闺女，又好气又好笑，扬声解围：“胖丫！还傻愣着干啥？快去拾掇拾掇自己，吃饭了！今早的小咸菜还是小陆拌的呢，味儿挺正！”她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对小伙子的满意。

“哦…哦，这就来！”小荔如梦初醒，几乎是慌手慌脚地冲向屋角的洗脸盆，感觉脸上火烧火燎。陆怀瑾极有眼色地跟了过去，默不作声地递上温热的湿毛巾，又拿起香皂盒打开，递到她手边，动作自然又殷勤，让小荔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噌”地冒了上来。她胡乱地洗着脸，心里的小鼓敲得咚咚响。

等小荔坐到暖和的炕桌边时，屋里不知何时只剩她和陆怀瑾。她捧起粥碗，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抬眼看向对面：“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跟着国栋哥回来过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软糯。

陆怀瑾眉眼带笑说：“国栋递了申请要回家过年，我也有假，正好来看看你。”

陆怀瑾放下茶缸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心里实在着急，七上八下，”他顿了顿，坦诚迎上她目光，“想着当面问问你的想法，也想来看看你。”他微微前倾身体，话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恳切：“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爸妈。但我这边的情况你也清楚，调动几乎不可能。离你家最近的部队驻地，坐车也得四五个小时，真到了那一步，你想在驻地附近找个合适的工作，恐怕是更难。”

小荔低头搅着碗里的粥，声音闷闷的：“这么大的事，我不得仔仔细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哪能这么快就拿主意……”

“是是是，是该好好考虑，慎重是应该的。”陆怀瑾连忙点头附和，语气却陡然一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小荔，”他目光灼灼看着她，“这次军区医院的机会，真的千载难逢！财务科那位老会计，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三月份铁定要退。医院对这个岗位要求高得很，没工作经验或者没系统学过财会的，一概不收！他家孩子接班也只能转到后勤。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他生怕说服力不够，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在军区系统里待，也能想办法帮你调到市里的邮局。就是军区离市区实在太远，上下班路上折腾人。”他一股脑儿把能想到的利弊摊开在她面前，显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说话间，利落地剥开一个煮鸡蛋，小心不让蛋白沾上一点碎屑。然后轻轻放进小荔碗里，动作带着无声的体贴。

小荔拿起鸡蛋，似不经意地问：“那要是调到军区医院，医院给安排住处吗？”

陆怀瑾几乎是脱口而出：“住啥宿舍啊，家里就有空房……”话刚出口一半，对上小荔似笑非笑、带着一丝促狭和审视的眸子，他猛地意识到这话里的歧义和冒失，耳根“唰”地红了，赶紧把话头硬生生拐了弯，狼狈地清了清嗓子：“咳…我是说，医院有专门的职工宿舍，条件还不错，吃饭也有食堂，一日三餐都方便得很。”为了掩饰尴尬，端起茶缸子，假装专注地喝了一大口水。

小荔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倾向，但看他这副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不急着表态，转而问道：“这次请了几天假？能待多久？”

“初二一早就得走，”陆怀瑾老实回答，语气带着点遗憾：“初三就得回去值班，国栋也一样。”  时间如此紧迫，更显出他此行的决心。

两人正说着话，家里渐渐热闹起来。年三十上午，串门拜早年的人不断。有找小荔爸唠嗑的老伙计，有小荔妈的老姐妹，还有听说国栋和小泽回来了，特意上门打探消息、想给介绍对象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更有不少纯粹好奇，听说小荔对象来了，特意跑来看小伙子啥模样的。小小的院落，竟比赶集还热闹几分。

国栋和小泽被这阵仗弄得头皮发麻，早早躲进了小荔屋里避难。陆怀瑾看着这两个“不识趣”的大灯泡，无奈地往国栋身上瞪了好几眼——想跟对象单独待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

没过多久，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怀着身孕的英子，也慢悠悠挪了进来。大家伙儿赶紧给她让出炕头最暖和舒坦的位置。英子毫不客气地坐下，顺手从小炕桌上抓了把瓜子，边麻利地嗑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国栋和小泽：“喂，你俩，我可好心提醒你们啊，今儿个没事儿可别单独在外面瞎晃悠！瞅瞅，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才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说：“年前王麻子家的大云，不就是使了个心眼子？非说崴了脚，让知青点那个斯斯文文的郑明扶她回家。啧啧，两人就挨着走了那么一小段路，胳膊肘刚碰到一起，好巧不巧就让村口的李大嘴瞅见了！好家伙，没半天的工夫，全屯子都传遍了，说他俩偷偷处对象呢，连‘都亲亲热热挽着胳膊’这种话都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小荔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真处上了？”

“后来？”英子吐了个瓜子皮，撇撇嘴，“大云也是个狠人，天天跑去知青点门口堵郑明，也不说话，就红着眼圈儿在那儿站着，跟受了大委屈似的。风言风语传得可难听了！说什么的都有！郑明那脸皮薄的哪扛得住这个？最后俩人一合计，得，干脆扯证结婚，省得让人嚼舌根！”  语气里带着点对这段“被逼婚”的唏嘘。

这时，端着盆化好冻梨的英子妈走了进来，接话道：“郑知青年纪也不小了，能娶上大云这样能干活的姑娘，算他有福气！”

她放下盆说道：“你们几个吃冻梨，都化软乎了。”嘴上说着要走，脚却像生了根，“啧啧，今年咱们屯子有一个知青回城的名额，知青点那边都快打破头了！都削尖了脑袋想回去呢。”

小荔问：“那咱家徐阳姐夫有戏没？”

英子妈摆手：“不行不行！那要求上写得明明白白，首要一条就是得没结婚、没成家的单身知青！”

“那可不，”小荔点头，“有家有口的，自己跑了，老婆孩子咋办？”

“还是咱胖丫明白事理！”英子妈一拍大腿，恨得牙痒：“张彩霞那缺心眼棒槌，能作妖！前儿跑去大队部撒泼，非要把名额给她家张文涛！仗着你大伯是会计，想走后门！那副德行，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啧啧……最后还是让你大伯黑着脸，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才臊眉耷眼地走了。”

陆怀瑾在一旁听着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家长里短，只觉得这农村的年关，热闹得紧，人情世故也鲜活得很，远比军营里刻板的生活有趣得多。

今天的年夜饭主厨是小荔爸，家里的其他男人都成了打下手的“帮厨”。

英子妈盘腿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头上，舒服地喟叹一声，带着点扬眉吐气的味道：“哎妈呀！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头一回，过年能当个甩手掌柜，坐在这热炕头上等着吃现成的！”

小荔妈笑着接茬：“我看这规矩好，以后就成咱家的传统了，得保持下去！”

旁边的大伯娘也乐呵呵地点头赞同：“可不是嘛！你别说，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儿鼓捣出来的饭菜，有时候味儿还真不赖！”

坐在炕头的小荔奶听着三个儿媳妇的叨叨，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虽说她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进厨房，但看儿媳妇们这么理所当然地闲唠嗑，等着吃，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哼，也就你们仨命好，摊上了知道疼媳妇的爷们儿。你们满屯子去打听打听，谁家不是娘们儿围着锅台转？大年三十让老爷们儿下厨的，也就咱老王家的新鲜事儿！”

小荔妈眼皮一转，笑着哄老太太说：“是是是，娘您说得太对了！我们可不就是命好咋的？摊上的男人好，家里的婆婆更是顶顶好，最疼我们这些儿媳妇了！”  这话说得又响又亮，带着十足的真心。

小荔奶被她这连珠炮似的甜言蜜语一哄，原本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小荔妈笑骂道：“你这张嘴啊，在城里没白待，是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以前啊，是光脸皮厚，现在是嘴甜加脸皮厚，本事见长！”  一句话逗得满屋子女人哈哈大笑，年节的喜庆和家庭的温情在欢笑声中越发浓郁。

快到开饭的点儿，院门“吱呀”一声响，张彩霞领着她男人张文涛进来了。英子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一撇，刚想开口刺两句“不请自来”，就被身边的小荔眼疾手快地拉了一下胳膊。英子接收到小荔“大过年的，算了”的眼神，只好悻悻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扭过头去抓了把瓜子使劲嗑。

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多两双筷子的事，谁也不差那口吃的。但这张彩霞着实不招人待见，来吃团圆饭，脸上却摆出一副“你们欠我”的理所应当的表情。

三个妯娌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懒得搭理她——这丫头，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说话办事总透着一股子不着四六、不知分寸的劲儿，看着就让人心里膈应。屋里的热闹气氛，因着这两人的到来，微妙地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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