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奇葩三号

第三天，舒娉婷已经心如止水，甚至带着一种“看你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好奇心，走向膳福斋的“墨香铜臭”包间。

从“金玉满堂”到“且听风吟”，再到今天的“墨香铜臭”，包间各不相同，人也奇葩的各有千秋。是的，她没见着人就知道，这第三位男嘉宾肯定也是个奇葩没跑了，她今天就单纯来见识一下人类物种多样性。

包间门推开。

桌边，早已端坐着一个青衫落拓的书生。正是今日的男嘉宾——李茂才。

他生得十分寡淡普通，眉眼平平，鼻子不高不塌，五官没有半分出彩之处。身材中等，既不高大也不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领口袖口都已磨得陈旧，却依旧浆洗得十分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木讷，又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他若走在人群中，就会像一滴水珠汇入大海，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李茂才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舒娉婷的瞬间，眼中明显掠过一丝惊艳！那是一种纯粹的、对美丽事物的本能反应。

然而，这惊艳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他的视线，扫过舒娉婷头上绾着的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的赤金盘螭璎珞圈  ，滑向她身上那件织金妆花轻绡长裙，腰间系着的双衡比目玫瑰佩，再落到她腕间那对水头极好的和田玉镯子上……越看，他眉头拧得越紧。

舒娉婷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老学究的气质，神似她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尤其是他拧眉的模样，简直和她的语文老师批阅她作文时的样子如出一辙。莫名的，她有点紧张，感觉要挨批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茂才就用一种仿佛抓到学生犯错般的严厉口吻，直接贴脸开大批判她：“舒小姐！你今日这一身行头，满头珠翠，浑身绫罗，如此铺张奢靡，爱慕虚荣，岂是良家女子所为？！”

舒娉婷：“……”  ？？？大哥，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就直接贴脸开大？礼貌否？

李茂才痛心疾首，仿佛舒娉婷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辈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你这般挥霍无度，可曾想过世间还有多少黎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用力甩了甩他那洗得发白的袖子。

“你……”舒娉婷瞪大眼睛，欲言又止，腹诽道：大哥，你是在膳福斋相亲，不是在金銮殿上奏折！而且，我花我自己家的钱，关天下苍生什么事？我爹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贪官奸佞，钱都是正经渠道赚来的，你对别人的钱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

李茂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道德高地”上，根本不给舒娉婷开口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继续他的说教：

“舒小姐，若你我有缘结为夫妻，”他语气严肃，像是在宣读圣旨，“你需谨记以下三点：第一，必须洗尽铅华，从此荆钗布裙，粗茶淡饭，与我一同勤俭持家！这些珠翠绫罗万不可再用了，别再沾染这等奢靡之气，徒惹人笑话！”

“第二，”李茂才竖起第二根手指，“须得晨昏定省，侍奉我双亲至孝！我母亲生我养我不易，操劳半生，你身为儿媳，当如亲女般尽心竭力！端茶倒水，浆洗缝补，皆是你份内之事！”

“第三！”李茂才的声音陡然拔高，“须得恪守本分，相夫教子！尽快为我李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教导他们知书达理，勤学上进！这才是你们女子安身立命之本。至于你那些商贾之家的做派和心思，统统都要收起来！莫要败坏了我家的门风！”

六百六十六，还没进门就给她立规矩，演都不演了。这异世界的男人就是实诚哈，不像现代的某些田力，一般会演到结婚生完孩子才露出真面目。

“啪！啪！”她轻轻鼓了两下掌，动作优雅，讽刺意味却拉满。

清脆而缓慢的掌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包间内响起，伴随着她讥讽的声音：“李公子这一番狗屁不通的高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话音未落，她猛地扬手，“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在李茂才脸上。那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打得侧过脸去，瞬间红了一片。

李茂才捂着脸，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你、你竟然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用挑日子吗？”舒娉婷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哪来的大傻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花你钱了呢。”

“现在世道真是变了，狗都能来嘲讽人类了。”

“你…你…泼妇，粗鄙不堪！不可理喻！”李茂才气得嘴唇哆嗦，只会重复这几个词。

“是是是，我爱慕虚荣，不可理喻。倒要问问李公子，你自翊不慕名利，视金钱如粪土，为何要在邺城数一数二、价格不菲的‘膳福斋’与我相看？”

李茂才脸色微变，梗着脖子强辩：“此乃舒家所定！并非我本意！”

“你的意思是你出来跟我相亲这饭钱还是我来出啊？”舒娉婷挑眉，感觉不可思议，“就这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谁稀罕你的这顿饭？要不是我爹喜欢你，我才懒得来呢。”

“哦~原来是你爹喜欢我啊，”舒娉婷拖长了调子，眼神里满是戏谑，“那我岂不是要嫁到你家给你当娘？”

他猛地拍桌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你简直是胡言乱语、强词夺理！”

“把你的爪子给我放下！”舒娉婷眼神陡然凌厉，她最恨别人当面指着她鼻子，“不想要这只手了，我现在就给你剁了！”

李茂才被她狠厉的眼神震慑到，讪讪缩回了手。

“我不管你稀不稀罕这顿饭，反正你人也来了菜也上了，今天的费用，咱俩必须要均摊！”舒娉婷的话语掷地有声。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肉包子打狗，狗都知道冲我摇摇尾巴；我的钱砸进水里，好歹还能听个响。花在你身上，你不仅不思半分感激，反倒恶语相向——把你比作狗，都是对狗的侮辱。”舒娉婷直视他，眼神里满是轻蔑。

“均摊就均摊！你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明明说好的我来跟你相亲一分钱都不用花，连从乡下进城的路费都由你舒家出，现在把我骗过来你们就出尔反尔了是吧？好不要脸！”一提到要他花钱，李茂才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不管不顾，破口大骂，将那几分读书人的体面全都丢了。

舒娉婷现在看他就跟看跳梁小丑一样，她也懒得再跟这种人争辩，跟他掰扯再多道理都是白费功夫，说一千道一万，终究不如让他掏出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保管能让他疼到心坎里去。

舒娉婷扬声朝门外喊：“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应声而入，识趣地低着头报数：“回舒小姐，包间费十两，桌上的茶点菜肴合计三十两，总共四十两银子。”

舒娉婷点点头，吩咐绿珠从荷包里拿出二十两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我的二十两，剩下的二十两，”她目光扫向李茂才，“该李公子出了。”

李茂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在袖袋里掏摸半天，只摸出几枚碎银子和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往桌上一摔，叮当作响：“我一个穷书生，两袖清风，哪里有这么多银钱？分明是你们舒家设局坑我！亏你家还是邺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他梗着脖子嚷嚷：“我不跟你说，你把你爹娘叫来评评理，明明是你们事先承诺过不用我花一分钱，现在是要背信弃义吗？这事闹大了以后谁敢和你舒家做生意？”谁声音大谁有理，谁闹谁占上风，反正他又不住邺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头来丢脸的还是邺城舒家！

清汤大老爷，遇到这种烂人烂事她以前犯下的所有罪孽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有时候，还真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脸，舒家要脸，她在舒家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要是真让李茂才闹事闹得舒家颜面扫地，舒娉婷真害怕她会被打包嫁给李茂才。

舒娉婷决定还是破财消灾，捏着鼻子认下这笔账。

舒娉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她冷冷地瞥了李茂才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绿珠，再拿二十两。”

绿珠不情不愿地又掏出银子，小声嘟囔：“小姐，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李公子，”她盯着他那张涨红的脸，一字一顿道，“这二十两，我可以替你付，但是你得保证，以后不得散布任何不利于舒家以及我本人的言论，你应还是不应？”

李茂才冷啍一声，故作不屑道：“我可不是那种长舌妇。”

闻言，舒娉婷对店小二说：“这是四十两银子，今天的账结清了。”

店小二连忙应是。

李茂才见她结了账，一把将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出来的点碎银铜钱抓在手里，塞进袖袋里，嘴里还嘟囔着：“本来就是你们该出的钱……”边说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而舒娉婷呢，她在生气和窝囊中，选择了生窝囊气。这几年里，舒娉婷窝囊过，也窝囊过，窝囊过，也窝囊过，窝囊过，也窝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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