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罚了一百元
正月初四的清晨,郑裹珍被一阵刺耳的砸门声惊醒。铁皮门被拍得嗡嗡作响,震得储物间架子上的搪瓷缸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开门!都几点了还不起来?"贾三胖的吼声穿透门板,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小黄从被窝里惊跳起来,浑身的毛炸开,尾巴膨大得像根鸡毛掸子。郑裹珍手忙脚乱地套上棉袄,冻僵的手指在扣子上打了几个滑才系好。昨晚她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着,此刻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门一开,贾三胖裹着一身寒气闯进来。他穿着那件崭新的皮夹克,脖子上那条金链子比之前更粗了,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金光。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混合着廉价香水的刺鼻气息。
"都几点了还睡?"他一把掀翻裹珍的被子,冷空气瞬间灌进来,"赶紧去准备开业!今天有客人要来!"
裹珍打了个寒战,趿拉着破棉鞋往外走。小黄敏捷地窜到床底下,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贾三胖。
厨房里冷得像冰窖。郑裹珍哈着白气,往冻得通红的手上呵了几口热气,开始点火烧水。灶台边的水缸结了一层薄冰,她用勺子敲了半天才舀出水来。
贾三胖在前厅大声打着电话,笑声刺耳:"欠的都还上了...还赢了小两千...那帮傻子根本不会打牌..."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水还没烧开,贾三胖就闯进了厨房。他径直走向冷藏柜,猛地拉开柜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剩的那块腊肉呢?"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还有香菇?半瓶料酒怎么也没了?"
郑裹珍的心一颤,水瓢掉进了锅里,溅起一片水花。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我二十九就回来了……除夕夜...我吃了..."
"吃老子的腊肉?"贾三胖转身逼近她,油腻的脸上横肉抖动,"谁准许你动老子的东西了?"
郑裹珍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灶台。贾三胖身上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睛发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过年...店里就我一个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好啊!"贾三胖突然提高嗓门,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偷吃东西偷到老子头上了!"他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里面的菜叶撒了一地,"剩的那些干货呢?调料呢?别告诉老子你也吃了!"
郑裹珍低着头,盯着自己开裂的棉鞋鞋尖。那里露出两个冻得通红的脚趾,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自觉地蜷缩着。小黄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在她脚边不安地转着圈。
"罚款一百!"贾三胖从兜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记账本,"从这个月工资里扣!"
郑裹珍猛地抬头:"老板...我..."
"嫌少?"贾三胖眯起眼睛,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个偷东西的贼?让你在局子里待几天!"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厨房里暗了下来。郑裹珍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那一百块钱是她准备买双新棉鞋的,脚上的冻疮已经溃烂流脓了。
"我...我赔..."她最终低声说,声音细如蚊呐。
贾三胖冷哼一声,在记账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笔:"去把前厅收拾了!一会儿卫生防疫的老高要来吃饭!记得把卫生许可证挂墙上!"
前厅里还残留着春节假期的冷清。郑裹珍机械地擦着桌子,抹布划过"开业大吉"的红纸,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贾三胖贴的春联歪歪扭扭,上联已经掉了一半,在风中可怜巴巴地飘着,像一只折翼的鸟。
"郑姐..."阿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姑娘穿着崭新的红棉袄,领口一圈白绒毛衬得小脸粉扑扑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郑姐,我给你带了点年糕..."
郑裹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
"拿着吧!"阿芳把袋子塞给她,"我妈特意蒸的,还热乎着呢..."她压低声音,凑近郑裹珍的耳朵,"贾三胖是不是又骂你了?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郑裹珍摇摇头,把袋子藏在柜台下面。阿芳还想说什么,贾三胖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
"人呢?又死哪去了?"
阿芳吐了吐舌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匆匆跑了。郑裹珍打开袋子,里面是六块切得方方正正的年糕,还冒着热气,散发着糯米的香甜。她鼻子一酸,赶紧把袋子藏好。
中午时分,卫生防疫的老高带着两个同事来了。三个人都穿着崭新的便装,皮鞋擦得锃亮。贾三胖点头哈腰地迎上去,脸上的褶子堆成了菊花。
"高科长!我给您留了雅间!"他谄媚地笑着,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老高大腹便便地走在前面,目光在郑裹珍身上停留了几秒:"老贾,你这服务员看着挺面熟啊?"
"以前赵家沟赵德贵的姘头,也是之前这个店的老板,"贾三胖故意提高音量,"现在给我打工!不听话就扣工资!"
哄笑声中,郑裹珍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低着头摆餐具,听见老高说:"上次说的那批'特供油'..."
"放心!"贾三胖压低声音,"都给您留着呢,绝对是好东西..."
郑裹珍的手一僵,筷子掉了一根。她弯腰去捡,正好看见贾三胖往老高口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老高心照不宣地拍了拍口袋,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
雅间里的酒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郑裹珍在前厅和后厨之间来回奔忙,端茶倒水、上菜撤盘。老高一行人喝得满脸通红,酒气熏天,桌上的空酒瓶摆了一排。
"服务员!"老高突然叫住她,肥厚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乱颤,"来,陪领导喝一杯!"
郑裹珍低着头往后躲:"我...我不会喝酒..."
"装什么纯!"老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油腻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你以前也是干过妇女主任的人,什么酒没喝过?"
哄笑声中,郑裹珍的脸烧得发烫。她想挣脱,但老高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她,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高科长高科长!"贾三胖连忙打圆场,弓着腰像个虾米,"她现在就是个端盘子的,不懂规矩..."他瞪了郑裹珍一眼,"还不快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
郑裹珍逃也似的冲进厨房,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直发抖。小黄焦急地围着她转,用脑袋蹭她的小腿。手腕上的一圈红痕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
前厅传来碰杯声和粗俗的笑话。郑裹珍机械地搅动着锅里的汤,眼泪一滴滴掉进锅里,和汤水混在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午四点,老高一行人终于摇摇晃晃地走了。贾三胖数着兜里这几天打麻将赢的钱,满脸红光,金链子在领口一闪一闪。
"把店里收拾干净!"他丢下一句话就哼着小曲走了,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
郑裹珍瘫坐在油腻的椅子上,精疲力尽。小黄跳上她的膝盖,用脑袋蹭她的手,粗糙的舌头舔着她手腕上的红痕。
"没事的..."她轻声对猫咪说,手指微微发抖,"会好起来的..."
前厅一片狼藉。郑裹珍强撑着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在清理雅间时,她发现椅子下掉了一个皮夹子——是老高的,鼓鼓囊囊的,露出一角红色。
郑裹珍的心跳加速,手指颤抖着打开皮夹。里面厚厚一沓钞票,还有几张名片。其中一张特别显眼——"特供食用油批发,王经理",背面手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小黄..."她轻声说,迅速把名片藏进袖口,"我们可能是找到宝贝了..."
猫咪歪着头看她,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郑裹珍把皮夹放回原处,继续打扫。收拾完前厅已经傍晚六点。
这时老高也晃晃悠悠折返回来找他的钱包,发现钱包在他之前坐的椅子下面,他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笑着查看了里面的钱说:“到底是当过妇女主任的人,有觉悟,一分钱都没少。”他从钱包里抽出十元钱扔给裹珍就走了。裹珍看了一眼那飘飘落地的纸币,没有捡,她仅存的这点尊严告诉她不能捡。
裹珍抱着小黄回到了储物间,点亮了半截蜡烛。
烛光下,她仔细研究那张名片。上面除了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地址——城东区仓库路27号。她想起那些没有标签的油桶,想起贾三胖和老高的对话,想起客人说"特别香"的评语...
"这可能是证据..."她轻声说,把名片藏进了棉袄内衬的暗袋里,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窗外,一弯残月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郑裹珍吹灭蜡烛,搂着小黄躺下。猫咪温暖的体温透过棉衣传来,是她唯一的慰藉。
"会好起来的..."她在黑暗中对自己说,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暗袋里的名片,"一定会..."
远处,不知是谁家的狗叫了几声,又归于寂静。郑裹珍睁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明天会怎样?她不知道。但此刻,那张名片像一粒火种,在她心底悄悄燃烧。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709/23684320.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