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灰耳破窗

祠堂的冰冷青砖似乎要将骨髓都冻透。姜长歌伏在血泊中，意识在剧痛与刺骨寒意间浮沉。姜承威惊怒的咆哮、刘氏虚伪的惊呼、姜玉娆压抑的兴奋喘息，混杂着碧桃和阿蛮在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喊撞击，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快！抬回听雪轩！把京城最好的跌打大夫都给我请来！”  姜承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这恐慌并非源于父爱，而是源于事情失控的懊恼与对物议的畏惧。嫡长女若真死在家法之下，他忠勇侯府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粗手粗脚的仆妇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起，每一次轻微晃动都牵扯着肩胛骨碎裂处的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姜长歌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呼死死锁在喉间，唯有唇瓣被咬破，渗出殷红的血珠，与她背上洇开的血痕交相呼应。

听雪轩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药味。

府医战战兢兢地处理着伤口，看着那深可见骨的杖痕和明显塌陷下去的肩胛，冷汗涔涔。碧桃哭成了泪人，死死抓着姜长歌冰凉的手。阿蛮则像一尊煞神，抱着手臂杵在门口，那双狼眼死死盯着进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后面跟着过来“探望”的刘氏母女。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姜玉娆捏着嗓子，声音带着哭腔，试图靠近床边。

“滚！”  阿蛮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一个字，带着北地风雪般的凛冽杀意。

姜玉娆吓得一个哆嗦，泫然欲泣地看向刘氏。

刘氏强作镇定，对姜承威道：“侯爷，长歌伤得这般重，需得静养。娆儿也是一片好心……”

“都出去！”  姜承威烦躁地挥手，看着床上气息奄奄、面无血色的长女，心头那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更甚，“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扰长歌养伤！”

他需要一个活着的、能挽回名声的嫡女，而不是一具尸体。

人群终于退去。听雪轩只剩下心腹之人。

“姑娘…姑娘您疼就喊出来…”  碧桃泣不成声，用温水沾湿帕子，轻轻擦拭姜长歌额头的冷汗。

“死不了。”  姜长歌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眸深处，燃烧着比背上伤口更灼人的火焰，冰冷而清醒。“阿蛮。”

“在！”  阿蛮立刻上前，单膝跪在床边。

“守好门。从今日起，除了碧桃和你认可的人，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姜长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若有人强闯，不必请示，打出去。打死了，算我的。”

“是！”  阿蛮眼中凶光一闪，重重点头。她需要的就是这样明确的指令！

剧痛如跗骨之蛆，啃噬着神经。姜长歌闭上眼，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昏沉中，她感觉手心那枚凤形玉佩再次传来微弱的灼热。这一次，不再是宏大的国运景象，而是一幅极其模糊、扭曲的画面——

一只瘦骨嶙峋的灰色流浪猫，在侯府后花园荒废的假山石洞里，瑟瑟发抖。它浑身脏污，一只耳朵缺了小半，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画面一闪而逝，玉佩的温度也随之褪去。

姜长歌猛地惊醒！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猫？后花园假山？

这玉佩的示警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奇怪。一只流浪猫？这能预示什么？

“碧桃。”  她忍着剧痛开口。

“姑娘！您醒了？要喝水吗？”  碧桃立刻扑到床边。

“后花园……东北角，那处荒废的假山，里面……是不是有个石洞？”

碧桃一愣，仔细回想：“是…是有个洞，很小，以前好像是花匠堆放杂物的，后来废了，黑黢黢的，听说有野猫野狗在里面做窝，怪吓人的，大家都绕着走。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姜长歌心中微动。玉佩的感应没错。

“去…想办法，弄些吃的……干净的鱼干、肉糜，放到那洞口。”  她低声道，“别让人看见。”

碧桃虽然满心疑惑，但对姑娘的命令从不质疑，立刻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姜长歌在剧痛和昏沉中煎熬，全靠碧桃和阿蛮寸步不离地守着。刘氏和姜玉娆果然没敢再明着来，但府中风言风语却愈演愈烈。

“大小姐命格带煞，冲撞佛祖，惹得天怒人怨，连侯爷都动家法了……”

“听说祠堂行刑那天，阴风阵阵，牌位都震动了，是不祥之兆啊！”

“可怜二小姐，被吓病了，真是无妄之灾……”

这些流言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蔓延，试图再次将“刑克”的污名死死钉在姜长歌身上。

第七日，深夜。

姜长歌肩背的伤口开始结痂，剧痛稍减，人也精神了些。她靠在引枕上，借着昏黄的烛光，翻看着一本杂记，心思却全在玉佩和那只灰猫上。碧桃回报，食物每日都消失，却从未见过猫影。

突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带着无尽惊恐和痛苦的猫叫，划破了听雪轩寂静的夜空！声音的来源，正是后花园方向！

姜长歌瞳孔一缩！玉佩在掌心猛地发烫！

“阿蛮！去后花园假山！”  她厉声喝道。

阿蛮反应极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抄起门边一根手臂粗的门闩就冲了出去！

碧桃吓得脸色发白：“姑娘！出什么事了？”

姜长歌挣扎着要起身：“扶我过去！”

主仆二人踉跄着赶到后花园东北角时，眼前的一幕让碧桃倒吸一口冷气！

荒废的假山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狰狞的怪兽。假山前，阿蛮正挥舞着门闩，与两个手持短棍、蒙着脸的黑衣人缠斗！那两个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个如此凶悍的野丫头，一时间竟被逼得手忙脚乱。

而在假山石洞的入口处，一只瘦小的灰色流浪猫正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蜷缩着。它一只后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生生打断！正是姜长歌在玉佩幻象中看到的那只灰耳猫！

“喵……”  灰耳猫看到姜长歌，琥珀色的猫眼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微弱地叫了一声，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找死！”  阿蛮看到灰猫的惨状，眼中凶光大盛！她本就是北疆雪原里挣扎求生的狼崽，最恨这种恃强凌弱！门闩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腕！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那黑衣人惨嚎一声，短棍脱手！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想逃！

“想跑？！”  阿蛮一个箭步上前，门闩横扫千军，狠狠砸在对方腿弯！

“噗通！”  那黑衣人重重跪倒在地！

阿蛮毫不留情，一脚踹在对方后心，将其彻底踩在脚下！动作狠辣利落，带着北地特有的野性凶悍！

姜长歌在碧桃的搀扶下走近，目光扫过地上两个哀嚎的黑衣人，最后落在石洞口那只气息微弱的灰耳猫身上。

“姑娘，这两人……”  阿蛮用门闩指着俘虏。

“拖到柴房，捆结实，堵上嘴。”  姜长歌声音冰冷，“碧桃，去把府里管后园钥匙的王婆子‘请’来，要快，别惊动旁人。”

“是！”

很快，睡眼惺忪、一脸茫然的王婆子被碧桃“请”了过来。当她看到地上两个被捆成粽子、鼻青脸肿的黑衣人，以及石洞口那只血淋淋的猫时，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大…大小姐…”

“王妈妈，”  姜长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后园的钥匙，一直是您管着的吧？今夜这二位，是怎么进来的？还有这只猫，又是谁伤的？”

王婆子冷汗直流，眼神闪烁：“老奴…老奴不知啊…钥匙…钥匙一直挂在老奴腰上，从…从未离身…”

“从未离身？”  姜长歌轻笑一声，那笑意却让王婆子如坠冰窟，“那妈妈看看，您腰上挂着的，是什么？”

王婆子下意识一摸腰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腰带上挂着的，分明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哪里是什么钥匙？！

“钥匙……我的钥匙呢？！”  她失声尖叫，彻底慌了神。

“看来，是有人趁妈妈不注意，‘借’走了钥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了块石头。”  姜长歌的目光转向地上两个黑衣人，“说吧，谁指使你们来的？深更半夜，来这荒废的假山做什么？打一只猫，需要两个大男人？”

那两个黑衣人紧闭着嘴，眼神怨毒。

“不说？”  姜长歌看向阿蛮。

阿蛮会意，狞笑一声，捡起地上掉落的短棍，走到那个被她踩断腿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

“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惊恐地看着阿蛮。

阿蛮没说话，只是用短棍冰冷的一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碾在了他被打断的腿骨伤口处！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王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我说！我说！”  另一个断了手腕的黑衣人魂飞魄散，看着同伴扭曲的脸和那根不断碾压的短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是…是兰香院的翠儿姑娘！给了我们一人五两银子！让我们…让我们来这假山石洞里……找…找东西！说…说里面有侯府库房失窃的宝贝！顺便…顺便把那只碍事的野猫…处理掉！”

兰香院！翠儿！那是姜玉娆的贴身丫鬟！

碧桃和阿蛮眼中怒火升腾！

姜长歌眼中寒光一闪。找东西？假山石洞里藏着东西？

她忍着肩背的剧痛，示意碧桃扶着她，慢慢走向那黑黢黢的石洞入口。灰耳猫微弱地“喵”了一声，挣扎着想抬起头。

“别怕。”  姜长歌低声道，她蹲下身，借着碧桃手中的灯笼光芒，仔细打量着洞口。洞口狭窄，布满灰尘蛛网，内里似乎很深。她的目光落在洞口内侧一块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风化岩石上。

玉佩再次传来微弱的灼热感。

她伸出手指，忍着灰尘和蛛网的粘腻，在那块凸起的岩石上，按照玉佩感应中某个模糊的轨迹，用力一按！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假山内部传来！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洞口内侧的石壁，竟然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地道入口！

一股混合着泥土霉味和陈年纸张气息的阴风，从地道深处扑面而出！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673/50465533.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