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山猎妖
乌山国位于绿洲西北侧，距离葱岭集不远，大概一二百里。
马车在路上奔驰了一日一夜，期间路过许多村落、城镇，乃至小国，眼见前方出现一座乌黑的山岭，山岭下就是乌山国了。
这国境狭小，不过百里方圆，境内多是山川，矿脉。
陆云定坐在马车上，顺着妹妹陆小梦撩着的马车帘子往外看，不时能看见多人推着的大型矿车经过，远处可见一片片矿场。
这般火热景象，到了陆隐招的矿场附近，立即一变，周围的人少了许多。
“陆爷，您可来了，再不来，我也待不下去了！”
矿场的主事是个黑黄皮肤的赤膊汉子，见了陆隐招一行人，带人迎了上来，对陆隐招口称‘陆爷’，在那里叫苦不迭。
“这是矿场的主事巴勇。”陆隐招让车夫停下马车，掀开帘子，先是给陆云定介绍了一下。
“那东西越发邪乎，昨夜都跑出来了，把矿场一个护卫给咬了。”巴勇还在那边自顾自说着，见陆爷这般表现，好奇看看马车里两个小孩子，心中有些不解。
要解决这事，该请那些跳大神的巫祝过来才对，请小孩子过来有什么用？
陆隐招这时才看向巴勇，道：“巴勇，你将事情给小仙师介绍一番。”
“是，小仙师，我们矿上两个月零四天之前，在第七矿洞里......”巴勇不懂‘仙师’是什么意思，但见衣食父母的陆爷已经发话了，也不管这小孩子是什么人，立即将情况说明。
陆云定听着听着，心中突然就有了底。
陆云定听着，心里有了底。
按这个主事巴勇所说，这矿上的一个矿洞，两个月零四天之前曾发生了一次小范围的塌方，万幸塌方的只是一个刚掘出来的小矿道，伤了几个人，却是没有死人。
只是从那日起，矿洞里每到子夜，便会断断续续传出低语声，细听之下又似有似无。
矿上值夜的人曾结伴进去查看过多次，皆是一无所获。
一开始的时候，有人进了矿洞，那低语声仿佛惧怕一般，立即就会消失不见，众人也就以为先前在外面听到的动静，只是因矿洞结构特殊，形成的风声罢了，不再管他。
可到了后来，那矿洞里传出的低语声越发明显，虽说依旧含混，让人无法听清，却也不是一件寻常事了，总归不可能是‘风声’，矿上这才重视起来。
此后矿场的主事巴勇封了矿洞，又组织了一拨人，再带上从附近村镇请了一个神婆，进去矿洞查看，神婆还在矿洞中做了一场‘法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
那日后，依旧如前一般。
不止如此，矿洞里从传出的低语声越发大了，渐渐不再是‘低语’，变成了一种嘶吼。
这等诡异的事，弄得矿上人心惶惶，不少矿工都跑到其他矿场做工去了，哪怕不走的矿工，也难以安下心来干活。
于是矿场停工，巴勇将此事上报给了‘陆爷’，也就是这片矿场真正的主人，陆隐招。
陆云定道：“两月零四天，巴主事记得很清楚。”
巴勇听到这小娃娃说话，看看陆爷陆隐招，挠挠头一笑：“是陆爷慈悲，给了小人这碗饭，小人哪敢怠慢，日日都醒着呢，不敢犯浑。”
陆云定随口提这一句，并不在意巴勇如何作答，自顾自继续道：“你说昨夜之前，矿上那东西只是在矿洞里低语，而昨夜那东西却出来了，还咬伤一个人......那个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是。”
巴勇应了一声，转身带着陆云定、陆隐招往矿场旁的一排屋舍走去
陆小梦也想跟着，让陆云定拒绝了，将之留在了原地，与马车和陆隐招留下的护卫在一起。
在其中一个小木屋中，陆云定见到了矿上一个叫‘巴睿’的孩子。
巴睿躺在榻上，小脸蜡黄，正半昏半醒，察觉到巴勇带着陆云定等人到来，想要起来，却是没有起来的力气了，挣扎了一会儿，就又躺了回去，嘴唇开合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云定看着这个巴睿。
这孩子与自己的岁数差不多，十一二岁，皮包骨头，脸上肉还不如自己现在多，穿的是破破烂烂，榻上被子黑黄布满补丁，可见家境应当不怎么样。
“巴睿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昨夜出事之后，就请了医师过来，医师说这孩子的伤他所未见，无法医治，只给他将伤口处理了。”巴勇将榻上被子掀开，露出巴睿血布包着的左大腿，“这孩子也是可怜，大腿上一半的肉都没了，骨头都黑了，哪怕挺过来，这辈子也不好过。”
说着，巴勇下手却是毫不留情，粗暴将那血布扯开，露出伤口。
只见这伤口横穿巴睿左大腿，伤处呈一个大坑状，血肉质地凝烂如蜡，露出的腿骨色泽发灰发暗，其上布满黑色斑点。
更重要的，这伤口上竟然有一股灰黑之气盘踞不散。
这伤口惨状，陆隐招看了都皱眉。
陆云定倒是还好，有二叔一家的在前面打底，见此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走到床榻前，观想虚幻灵鉴，先是鉴别了一下巴睿，又仔细盯着那股盘踞在巴睿腿上的灰黑之气，目露惊奇。
对于巴睿，依旧是那行不变的‘秉五行之气而生的凡人，五灵根资质’的鉴别结果，对此，陆云定已经麻木了，看来自己这五灵根的修炼资质，还真和凡人一样。
盯着盘踞在巴睿腿上的灰黑之气，过了许久，上面才有两个金色的小字升起。
【低阶阴气。】
‘这就是书上说的阴气吗？’
看着这个鉴别结果，陆云定让巴勇和陆隐招退开，吐出一口气，催运体内法力，隔空一掌拍出。
这一掌只是对法力的粗浅运用而已，并非法诀，按照书上记载，祛除寻常阴气，这已经足够了。
但见此时，陆云定掌中有黑白二色的法力涌动，随着他的手掌推出，黑白二色的法力也离体而出，落在那灰黑之气上，顿时只闻‘嗤’的一声，黑白二色的法力就如同烈火烹油将这股灰黑之气一扫而空。
“啊！！”巴睿本来从昨夜被咬到现在，都浑浑噩噩，感受不到疼痛，好像痛感被蒙蔽了一般，而此时，却觉察大腿伤处一热，随即剧痛无比，惨叫一声，就痛得昏死过去。
巴勇惊呼：“小仙师好手段！这股子古怪的灰气，我们烟熏火燎，又是泡童子尿，又是灌符水，弄了好多法子都没法弄走，小仙师竟一下就将之拔除！”
对此，陆云定无言。
他之前看这个巴睿如此虚弱，还以为怎么回事呢，看来多半儿是被巴勇这些人折腾的。
陆云定收回掌中的黑白二色法力，感知体内二十去其一的法力，回味着刚才小小出手的这一下。
至现在，对自己成了修士，拥有法力一事，他尚有些新奇，还想再来一次，可惜找遍了巴睿全身，也没有再找到另外一股阴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扭过头，对陆隐招道：“隐招叔，此次这矿上的事，要是我判断无错，应当是一次‘阴鬼作祟’了，待我准备几日，便设法将这阴鬼除了，此事便可了结。”
“好，好......”陆隐招一喜，点头道。
可听到陆云定所言的‘阴鬼作祟’，想起之前看到了陆云定手中打出的黑白二色法力，让陆隐招意识到，自己这个凡人和这位终究是‘仙凡有别’。
于是他之前有些歪的心态悄然端正，连道了数声‘好’后，又赶忙摇头。
他说道：“怎敢称叔！云定小仙师，你与其他仙师一般，唤在下陆隐招便好，唤在下陆隐招便好......那在下是送小仙师回家族，还是就近给您和令妹安排庄子小几日？”
陆云定想了想：“那好，日后我就直言叫你陆隐招了，陆隐招，劳烦你在附近安排一座庄子，先让我与小妹住下。”
“好，我这就去安排。”
陆云定与陆隐招一番交流，巴勇皆是听见，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仙师’之地位，还在陆爷之上。
陆云定往外走着，想起一事，扭头看看床榻上，黑乎乎被子下，那丝毫不被人在意的巴睿。
想起书上说的‘阴鬼袭人，伤人只是其次，主要在啖人精气，夺人寿元’，心中一叹，对巴勇说了一句。
“尽量治好巴睿。”
“是。”
听到此言，巴勇立即拍着胸脯应下，随即对手下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将附近最好的医师都请来，给巴睿治伤。”
.....
乌山国，陆隐招的铁矿山附近，一座叫做‘铁塔镇’的地方，某座陆隐招置办的庭院内。
陆小梦已经带着陆隐招留下的护卫，出去游玩了，陆云定则留在此处，练习飞剑。
唰！
唰！
一片片湛蓝的剑光飞出，从陆云定手中飞出，毫不留情击打在一旁砖墙上，将砖墙打得‘似乎微微有些震动’。
待耗尽了法力，这时一阵风吹过，陆云定满头大汗，离开了与之前没什么变化的砖墙前，走进院子里水塘旁的亭子，一手杵着飞剑，坐在石凳上，看着庭院水塘中的微波涟漪发呆。
这飞剑他经过一月，已经祭炼完毕，只是没有修炼过剑诀的他，能做到的，唯有最粗浅地往飞剑里灌注法力，然后劈砍、刺出，虽说也能引出好大的声势，却是连一面砖墙都打不烂。
不过，陆云定觉得，对付阴鬼的话，这就已经足够了。
‘按照那巴勇的说法，和巴睿腿上的阴气残留，此次的确是一次阴鬼作祟，若要解决此事，得斩杀那阴鬼才行。’
陆云定将飞剑横在膝上，手摩擦着剑身。
书上说，阴鬼者，有两类。
一者积年阴气，聚而成精，形成的‘阴灵’，也唤作阴鬼，有简单的神志，性情怕人，少与人接触，若非特殊情况不会袭扰凡人。
二者，则是阴气裹挟多道残魂，聚在一处形成的鬼类，也是真正的‘阴鬼’，神志混沌，性情暴虐，必然会频繁袭击周边凡人——这里的这只阴鬼，很显然是后者。
第二类阴鬼，只是最弱小的鬼类生灵之一，哪怕是凡人们，选对了方法，也能对付阴鬼。
而这里这只阴鬼，明显有一个由弱变强的过程，到了昨夜才开始伤人，应当只是一只初生的弱小阴鬼，按照书上说，这等弱小阴鬼，都不需要准备什么，鼓荡法力合身一撞，就能将之撞死。
当然，书上是这么说，但那些杂书，陆云定也不是全信——反正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就这么直愣愣撞过去，撞死那只阴鬼，哪怕能做到，也不打算这么做。
‘想个办法，与那阴鬼先照个面，用灵鉴给它鉴别一下再说，若是对付不了，就放弃此事，将灵石还给陆隐招。’
擦了一会儿飞剑，陆云定心中有了决断，取出一块灵石握持在手，恢复起体内法力。
待法力恢复过来之后，他继续习练‘飞剑之术’，为斩杀阴鬼做准备。
用明光诀除掉阴鬼，陆云定倒也想过。
像陆云明当日一样，一指头弹出去，就是一道流光直接将一块巨石打得炸开，那多威风！
可惜这明光诀，这些时日他不是没有练过，反而是练习好多遍了，却一点儿入门迹象都没有。
傍晚时候妹妹陆小梦归来，带回来不少吃的，二人大吃了一场，待陆小梦睡下，陆云定则雷打不动的继续修炼。
而后第二日初晨，他就叫了一个护卫，带着自己往矿场去了。
铁塔镇距离陆隐招矿场不远，附近还有数个矿场分布，行有一刻，陆隐招的矿场已遥遥在望。
春日初晨，晨雾方散。
昨夜那东西又闹了一次，这次有两人受伤，巴勇刚睡下不久，手下通报昨日的小仙师到了，他立即心中一喜，可想起之前那个神婆的事，又有些忐忑。
昨日这陆爷带来的小仙师的确表现出了不凡之处，可谁知道，其具体有什么本事？
事关自己的饭碗，巴勇迅速洗了把脸，脸都没擦就跑了出来。
见了陆云定，巴勇道道：“小仙师，这是来除妖，不对，除鬼来了？对了。昨日又有两人让那东西咬了，您快给看看。”
陆云定点点头，又摇头：“好说！巴主事，你待我处理了那两人的伤，便派人带我在矿场中转一转，熟悉一下情况。”
巴勇心中有些失望，却也不敢怠慢，赔笑道：“好。”
“也不必旁人了，这矿场，我老巴最是熟悉！小仙师，我老巴今日就带你将矿场到处转一圈。”
接着巴勇带着陆云定，分别往两个木屋走了一趟，这两个木屋里，就是昨夜受伤的两人，都是值夜的矿工，一个是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者，一个是个壮年男子。
老者被阴鬼在肩头咬了一口，半个肩膀的肉都被剃掉了，阴气入体，到现在气息已经奄奄，陆云定用法力为其驱散阴气后，其反应也不是很大，眼见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壮年男子倒是没什么事，胳膊被咬了一口，驱散了阴气，包上伤口，马上就能下地了。
给这两人驱散了伤口附着的阴气后，陆云定又从二人口中，询问了一番那阴鬼是何模样，当时怎么咬的他们。
两人闻听此问，不论老者还是壮汉俱是讷讷无言，言说‘太快了’、‘没反应过来’、‘没看清楚’，只是让陆云定知晓，那阴鬼在凡人的眼中看起来，大概就是黑乎乎一团影子。
这日，陆云定就跟着巴勇，在矿场中转了一圈，熟悉地形，熟悉各种地下情况。
期间，陆云定问了一句，为什么明明不断有人遇袭，晚上还要留人在矿场中值夜。
“小仙师有所不知，我们乌山国的规矩，矿场必须有人占着，每晚必须有人值夜，巡夜，不然别人就能来抢，所以再是艰难，也只能如此，生不易，活着不易。”巴勇苦笑一声，答道。
陆云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过了正午，陆云定便回到铁塔镇，继续练习飞剑，修炼，然后第二日再去寻巴勇，重复昨日的事，就这么一眨眼，过了有六日。
对于矿场的情形，陆云定已经极熟悉了，有多少矿洞、多少矿道、地势哪里平缓、哪里起伏、哪里居高临下适合伏击......
第七日，陆云定在矿场附近找了一个能看到大部分矿场的山头，带着巴勇等不少人在此蹲守。
陆云定目光扫过下方矿场，主要看向三个地点：‘矿上遇袭的几人，都是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遇袭的，且遇袭时间都是子夜，没有例外，看来这里就是那只阴鬼的活动范围了。’
第一次作为一个‘修士’出手，降服一只可能根本不入流的阴鬼，他的心中忐忑。
是夜，月明星稀，一片云彩飘来将月光挡住，时间到了午夜，突然有阵阵呼啸声从矿场中响起，吓了陆云定一跳。
这呼啸声从第七矿洞中传出，声音很大，像是很多人操着陌生的方言，聚在一起大喊大叫，在这矿场内外回响着，诡异而又瘆人，哪怕待在这边山头上都能感到到可怖，每日矿场里值夜巡夜的人，处境实在艰难。
突然，这呼啸声停了一下，然后就见矿场里一个巡夜人举着的火把，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老赵！
“赵柱！”
那边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巴勇等人大声呼喊那个巡夜人的名字，不待陆云定招呼，立即从山上跑了下去，另外几个在矿场里巡夜的人，也都往那个巡夜人火爆熄灭处奔去。
陆云定作为修士，五感与凡人不同。
就在那火把熄灭的一瞬，他隐约能瞧见一道至少有两三米高的巨大鬼影，突然从那边一个矿洞钻出来，扑在那巡夜人的身上！
只是或许因为隔得太远，他观想虚幻灵鉴，竟没有对这道鬼影鉴别出什么。
此时见巴勇等人都冲了出去，他略作思索。
‘巴主事他们都冲过去了，难不成我身为修士，还不如凡人吗？’想到这儿，他血气上涌，一咬牙，掏出一张神行符，立即将之催动。
神行符催动过后，破碎开来化作光点笼罩他的身形，他朝前一步迈出，就如化作一道流光，唰地一声往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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