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莲子
“秦总，这边请。”
高俊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院长正在主持一个很重要的学术会议，他让我先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国家重点实验室。”
他说“国家重点实验室”这几个字的时候，下巴，不自觉的微微抬高了半分。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
秦羽墨点了点头。
“有劳高教授了。”
一行三人，朝着校园深处走去。
高俊杰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微笑着介绍着校园里的建筑和历史，谈吐风趣，引经据典，展现出了极高的学识修养。
他表现的，无可挑剔。
彬彬有礼，热情周到。
可陆尘，却从他那副完美的笑脸背后，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种根深蒂固的，属于知识分子的，对资本的优越感。
在他眼里，秦羽墨这位叱咤商界的女王，或许很成功，很有钱。
但那又如何？
不过是资本运作，再加上几分运气罢了。
而他自己，代表的是人类最前沿的智慧，是推动时代进步的真正力量。
两者之间，有着天然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种隐藏在礼貌之下的轻视，秦羽墨当然也感觉到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应对。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栋极具现代感的银灰色大楼前。
门口挂着好几块烫金的牌子。
“基因工程药物国家工程研究中心”
“细胞增殖与分化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华夏在生命科学领域的最高殿堂。
高俊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带着两人，刷卡，验证虹膜，通过了三道厚重的安保门，进入了实验室的内部参观走廊。
走廊是全透明的玻璃结构，可以看到里面一个个穿着白色无菌服，正在精密仪器前忙碌的研究员。
整个实验室，充满了科幻感。
也充满了，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专业气息。
“秦总，您看。”
高俊杰指着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如同服务器阵列般的仪器，开始了他的“科普”。
“这是我们最新引进的，全自动高通量基因测序仪。
它的效率，是上一代产品的一百二十倍。
我们现在，可以在三个小时内，完成对一个完整人类基因组的测序工作。”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秦羽墨点了点头，表示赞叹。
高俊杰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说出来的话，却开始变得……深奥起来。
“当然，测序只是第一步，是基础。我们现在真正的研究重点，是在基因编辑领域。”
“就比如，我们实验室主导的，靶向编辑技术，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它和传统的DNA编辑不同，我们绕过了脱靶效应的风险，直接在转录层面进行干预，实现了对特定信使RNA的可逆性调控。”
他嘴里，开始蹦出一个又一个，普通人听起来，如同天书一般的词汇。
秦羽墨的眉头，几不可查的，微微蹙了一下。
她能听懂。
凭借着她过人的学习能力和对行业的了解，她能听懂一个大概。
她知道，对方在给她……下马威。
在用这种最“专业”的方式，来告诉她，这里是他的主场。
在这里，金钱和地位，都没有意义。
唯一的通行证，是智慧。
高俊杰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指着另一台正在进行细胞培养的设备，继续用他那温和而骄傲的语气说道。
“还有我们的‘碱基对定向重构’项目。”
他说的很投入，很忘我。
像一个真正的学者，在分享自己最热爱的知识。
可那份热情背后，却藏着一把锋利的无形的刀。
那把刀，叫“知识壁垒”。
他就是要用这把刀，一点一点的，割开秦羽墨身上那层“商界女王”的光环，让她在这座科学的殿堂里，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让她明白，学术，与商业之间，那道鸿沟，究竟有多深。
秦羽墨安静的听着。
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但陆尘能感觉到，她握着包带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她感到了压力。
即便强如她，在面对这种非自身领域的，最顶尖的，充满了智力优越感的挑战时，也同样会感到压力。
而陆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就像一个最称职的影子。
安静的，跟在秦羽墨的身后。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闪闪发光的，价值连城的仪器。
也没有去听高俊杰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术语。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位年轻有为的高教授身上。
看着他脸上那完美的，彬彬有礼的微笑。
看着他镜片后面，那双充满了骄傲与轻视的眼睛。
看着他，如何用最斯文的方式，来展现自己最野蛮的傲慢。
陆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看着，听着。
像一只蛰伏在草丛中的猛虎，在静静的观察着，那只在自己领地里，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狐狸。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的宁静。
他越是沉默。
这空气里，那股看不见的火药味，就越是浓烈。
高俊杰带着他们，走进了实验室最核心的区域。
这里的安保，更加森严。
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臭氧味道，那是精密仪器和空气净化系统共同作用的结果。
在一面巨大的防弹玻璃墙后面，是一个独立的、像是手术室一样的纯白房间。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特制的、多层结构的恒温箱。
箱子里，幽蓝色的冷光灯下，一块黑不溜秋的，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软垫上。
那是颗莲子。
一颗，来自千年之前古墓的莲子。
它看起来，已经彻底石化了。
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干枯的纹路，没有任何光泽，也感觉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
它就是一块石头。
一块曾经有过生命的石头。
高俊杰停下了脚步，隔着玻璃，凝视着那颗莲子。
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于敬畏的情绪。
那是学者对于未知，对于自然伟力的真正敬畏。
当然，那敬畏之中，也夹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胜利者的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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