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堂上官员们一片哗然
“那晚凿船引礁、水鬼袭杀的,就是‘黑蝎帮’的余孽,领头的叫‘水耗子’王七,刘奎的心腹。”
“人被咱们在漕帮的兄弟堵在无锡码头,骨头都敲碎了才招供,是受了‘万通商行’少东家马文才的指使!银子是马家账房经手,五百两雪花银,买咱们全船人的命!”
马文才!
马家!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渺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一圈带着血腥味的涟漪。
柳家江南的爪牙,栽赃听雪阁、运河谋杀的幕后黑手!
冤债血仇,不共戴天!
“还有,”铁蛋眼中凶光闪烁,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咱们按您的吩咐,借着给几家大绸缎庄跑腿,摸清了马家的底。”
“这马家,仗着祖上攀附过柳家,在姑苏城盘踞三代,垄断了城南大半的绸缎、生丝买卖,更与织造局的几个司库勾连不清!”
“这次江南织造局开春的贡品采买,马家是势在必得!据说打通关节的银子,流水似的送进了织造局后院!”
江南织造局!
贡品采买!
这两个词,瞬间勾连起苏渺识海中那张冰冷铺陈的巨网。
江南商路的核心,除了漕运,便是这织造锦绣、上达天听的命脉!
掌控贡品采买的商路,就等于在江南这张富庶的版图上,钉下了最坚固的楔子!
这也是谢珩那张网,必然要吞噬的关键节点!
“贡品……采买……何时开标?”苏渺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嘶哑平板,毫无情绪。
“三日后,织造局承运司衙门!”铁蛋立刻回答,“标书已经放出来了,要求极高!”
“贡绸五千匹,需用顶级的湖丝,织金妆花,花色纹样需合宫中贵人新喜好的‘百蝶穿花’‘凤栖梧桐’,且要赶在端阳节前入京!”
“工期紧,用料奢,寻常商户根本接不起!马家为此,据说连压箱底的几座桑园都抵押出去了!”
工期紧,用料奢……
苏渺枯寂的眼底,一丝极微弱的算计光芒一闪而逝。
这既是马家势在必得的依仗,也可能是勒死他们的绞索!
“铁蛋……”
她缓缓抬起戴着锁魂镯的手,枯瘦的指尖指向窗外水巷中滑过的一艘满载生丝的货船。
“去……找‘浪里蛟’周通……”
“告诉他……锦绣速达……要包下他手下所有快船……十日!”
“价钱……翻倍!”
“另……让他放出风去……”
苏渺的声音冰冷如刀。
“就说……运河不太平……有‘水龙王’(运河悍匪)盯上了生丝货船……近期……慎行!”
铁蛋瞳孔猛地一缩!
瞬间明白了苏渺的意图!
断马家的生丝来路!
掐死他们的命脉!
“明白!东家!我这就去办!”铁蛋眼中爆发出狠厉的光芒,转身大步离去,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林公子……”
苏渺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侍立在旁、脸色苍白的林清源。
“苏姑娘。”林清源连忙上前,眼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忍。
他看着苏渺斗篷下那形销骨立的身影,看着她腕上那温润却冰冷的玉镯,心如刀绞。
父亲的病情在江南名医的诊治下稍稍稳住,却依旧沉疴难起,每日需耗费巨资用参汤吊命。
这份恩情,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令尊……所需的那支‘雪山参王’……有消息了吗?”苏渺问。
林清源眼中希望的光芒瞬间黯淡,苦涩地摇头。
“遍访姑苏药行,甚至托了周通的关系去江宁、杭州打听……都说……此物只在北地极寒之巅才有生长,百年难遇一支……”
“前些日子‘宝芝林’倒是有支号称五十年的,可开价……五千两!还要现银……”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五千两!
对他一个家道中落的官宦子弟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雪山参王……五千两……
苏渺空洞的目光掠过厅堂一角堆放着的、几口贴着封条的沉重樟木箱——那是锦绣速达江南分号这月余来跑腿押镖、疏通关节攒下的全部流水,也不过一千余两。
锁魂镯内,那个冰冷的“珩”字仿佛隔着皮肉,散发出无形的压力。
谢珩要的是网缚江南的实利,是打通贡品商路的战果,不会允许她动用分号的根基去填一个无底洞。
“知道了。”
苏渺的声音毫无波澜,重新垂下了眼睑,仿佛那五千两和一条人命,在她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贡品采买……若成……或有余力……”
林清源看着苏渺那彻底封闭心神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退到一旁。
三日后。
江南织造局承运司衙门。
森严的朱漆大门洞开,身着皂隶服色的衙役持水火棍肃立两侧,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宽阔的大堂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铜臭味。
堂上端坐着几位身着青缎官袍、面沉如水的司库大人,目光如同探针,审视着堂下肃立的十几位江南绸缎巨贾。
马文才赫然在列,一身宝蓝织金杭绸直裰,手持洒金折扇,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倨傲笑意,目光不时扫过身边几位明显与其眉来眼去的司库。
堂下角落,苏渺依旧裹着那件玄色斗篷,由铁蛋和两名气息彪悍的护卫护着,安静地坐在一张不起眼的圈椅里。
兜帽低垂,遮住面容,如同融入阴影的一尊雕像。
只有从斗篷缝隙中偶尔露出的、戴着锁魂玉镯的枯瘦手腕,证明着她的存在。
“时辰到!开标!”主位上的王司库声音洪亮,带着官腔。
各家掌柜立刻呈上密封的标书。
衙役唱标声洪亮地回荡在大堂:
“……‘瑞福祥’,贡绸五千匹,湖丝上品,织金妆花,纹样‘百蝶穿花’,工期七十日,报价……白银五万八千两!”
“……‘云锦阁’,贡绸五千匹,湖丝顶品,妆花加织金线,纹样‘凤栖梧桐’,工期六十五日,报价……六万两千两!”
报价一个比一个高,工期却咬得极紧。
马文才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折扇轻摇,气定神闲。
轮到马家“万通商行”。
衙役展开标书,声音拔高了几分。
“‘万通商行’,贡绸五千匹,湖丝顶品,金线妆花,纹样‘百蝶穿花’‘凤栖梧桐’各半!工期……”
衙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工期……五十五日!报价……白银五万五千两!”
轰!
大堂内瞬间一片哗然!
工期比别家整整缩短十到十五日!
报价却低了数千两!
这怎么可能?!
除非马家能变出丝来,或者让织工日夜不休!
几位司库交换了一下眼神,王司库捋着胡须,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马少东家,好气魄!工期、报价、品质,皆属上乘!只是……”
他话锋一转,“如此短的工期,如此大的量,生丝供给可跟得上?据本官所知,近日运河不太平,生丝运输……”
马文才潇洒地一收折扇,拱手笑道:“王大人明鉴!小可家中桑园,今春蚕事丰茂,自有生丝储备万余斤!更与湖州几家大丝行订了死契,生丝供应,万无一失!工期,只短不长!”
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挑衅般扫过全场,最后有意无意地落在角落那团沉默的玄色阴影上。
苏渺兜帽下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冰冷而讥诮。
“诸位,可还有异议?若无异议,此次贡品采买,便由‘万通商行’……”
王司库正要拍板。
“且慢。”
一个嘶哑、微弱、却如同冰锥破水般清晰的声音,陡然从角落响起,瞬间压下了堂内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角落那团沉默的玄色阴影动了。
苏渺在铁蛋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掀开了头上的兜帽。
嘶!
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什么样的面容?
惨白如金纸,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嘴唇毫无血色,枯瘦得颧骨高高凸起,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阴影里,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火焰!
整个人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幽魂,散发着浓重的死气与药味!
唯有腕间那只温润的玉镯,流转着诡异的光华。
“你……你是何人?!”
王司库被这形如鬼魅的少女慑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锦绣速达,苏渺。”
苏渺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中磨出,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她无视了马文才那瞬间变得惊愕、随即转为怨毒的目光,无视了堂上官员们惊疑不定的眼神,目光直接投向王司库。
“大人容禀,”她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万通商行’……工期五十五日……纯属欺罔!”
“其一,顶级湖丝,需经选茧、煮茧、缫丝、练染、上浆……十八道工序,道道需时日温养!五千匹贡绸所需生丝,仅缫丝一项,熟练工日夜不休,亦需三千工日!马家纵有桑园,所产生丝,不足所需两成!湖州丝行?”
苏渺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浪里蛟周通的快船,十日内,无一生丝能过镇江!”
“你胡说!”马文才脸色剧变,厉声打断,“苏渺!你这病痨鬼,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马家……”
“其二!”
苏渺的声音陡然拔高,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中寒光爆射。
“织金妆花,‘百蝶穿花’‘凤栖梧桐’,乃宫中新贵人所好!图样繁复,需顶级‘提花匠’掌眼!”
“姑苏城内,有此手艺者,不过‘针神’薛娘子师徒三人!”
“薛娘子月前已应‘锦绣速达’之聘,签下死契!契约在此!”
她颤抖着手,从斗篷内取出一卷盖着鲜红指印的契书!
轰!
如同惊雷炸响!
马文才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堂上官员们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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