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们不答应!
【这便是盘踞关中数百年的大族——崔氏的待客之道。】
【他们早就从京中的渠道,得知了这位九皇子“得罪”东宫,“得罪”了陛下,仓促赶往凉州的消息。
在他们眼里,一个没有根基、还得罪了未来储君的皇子,其价值,甚至不如一个过路的商队。
他不是需要拉拢的对象,更不是需要畏惧的威胁。
他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实现他们自己目的……工具。】
【帅帐中,萧辰一直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幅简陋的永平县地图前,一言不发。
李记和陈庆之看着殿下的背影,心中那最后一点希望也渐渐熄灭。
他们觉得,殿下或许在京城能凭着皇子的身份和出奇制胜的手段搅动风云,
可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面对这种来自地方势力的联合绞杀,终究是……无计可施了。
就在帐内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萧辰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他不是在防着我们。”
“啊?”
众人一脸不解地惊呼道。
他转过身,那张被灯火映照的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惊慌或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的炭笔,在地图上永平县城外几个村落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是在利用我们,去收割城外那些自耕农的地契。”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惊愕的脸:
“我们在他们眼中,是声名狼藉的‘罪军’,是随时会失控的饿狼。
王霖和崔氏把我们这头狼堵在羊圈门口,再放出风声,说我们随时会劫掠村庄。
羊群害怕了,就会恐慌性地抛售手里的土地和房产。”
“十天,足够崔氏的管事们用最低的价格,完成这一轮土地兼并了。
而我们,不过是他们用来吓唬羊群,好方便剪羊毛的剪子。”】
天幕之下,凉州,第一纺织厂,午休食堂。
数百名女工正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饭,三五成群地坐在窗明几净的食堂里,
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着天幕。
食堂的墙上,贴着“节约粮食,按需取餐”的标语。
但大锅里的骨头汤和杂粮馒头,依旧是管够的。
当看到永平县那几个在冰冷河水中捶洗衣物、哭诉自家男人被逼卖地的妇人时,
食堂内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纺织厂的厂花,小翠,看着天幕,气愤地对同桌的大姐说:
“王大姐,这也太欺负人了!
他们为什么不去‘民声监督岗’举报?
或者给《凉州日报》写信也行啊!
咱们这儿,谁家要是受了这种欺负,别说县令了,就是郡守大人都得下来亲自过问!”
被她称作“王大姐”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三年前,她就是从关中逃难来的流民,对天幕上的场景,感同身受。
她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放下手里的馒头,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
“傻丫头……你以为天下都跟咱们凉州一样,有地方说理吗?”
王大姐指着天幕上那个哭泣的妇人,对满脸不解的小翠和周围的年轻女工们说:
“你们没过过那种日子,你们不懂。
在那种地方,‘王法’是给他们崔家那种人写的,不是给咱们老百姓写的。
你去举报?
你前脚刚进县衙的门,后脚人家就把你打个半死扔出来了!
还告你一个‘刁民’的罪名!”
“你看看她们,”王大姐的声音哽咽了,
“大冬天的,在冰水里洗衣服,手上连个冻疮膏都没有。
再看看咱们,饿了有热汤饭,病了有医官营的免费汤药,每个月还能凭工分给家里换米换肉……”
她说着,用粗糙的袖子抹了把眼泪,环视着这个干净、温暖、充满了希望的食堂,
又抬头看了看天幕上那片绝望的土地。
“这……就是天壤之别啊。”
她的话,让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女工都停下了筷子,她们看着天幕上永平县百姓的苦难,再看看自己碗里热气腾腾的饭菜。
名为“幸福”和“庆幸”的情绪,在她们心中剧烈地翻涌。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天幕上那个在黑暗中默默按住侯三的、殿下的身影,喃喃自语:
“那殿下他……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王大姐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无比坚定和崇敬的笑容。
“不。”
“你看着吧,这天底下,就没有殿下解不开的局。”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指周围所有的姐妹:
“因为殿下他,不是一个人在跟那些坏人斗。
他身后,站着的是咱们整个凉州,是我们这些被他从泥潭里亲手拉出来、愿意为他卖命的千千万万个老百姓!”
“咱们的好日子,就是殿下最硬的底气!
谁想让殿下不好过,就是想砸了咱们的饭碗,想让咱们变回天幕上那副鬼样子!”
“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对!我们,第一个不答应!”众人齐声道。
……
凉州王府书房。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萧辰并未如寻常将帅般伏案研究兵法,而是站在一幅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舆图前。
这幅舆图极为特殊,它的中心并非大雍的都城洛阳,而是西北的凉州。
从凉州向西,无数条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注的路线,
如蛛网般延伸出去,穿过黄沙戈壁,越过葱岭雪山,
连接着一个个用古老的胡语标注的西域邦国——大月氏、乌孙、康居、大宛……
阿一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甜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将甜羹放在萧辰手边,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天幕上播放的、三年前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当看到天幕中那个狼狈的萧辰,因为粮草不足而焦头烂额时,
阿一忍不住撅了噘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哼,都怪那些坏人,害得殿下连饭都吃不好。”
萧辰闻言,终于从那复杂的舆图中回过神。
他转过身,看着阿一那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拉过阿一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指着那幅巨大的舆图,开玩笑道:
“怎么?心疼了?
你看,他们以为用一点粮食就能困死我,却不知道,我如今的棋盘,早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永平县了。”
阿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着那些她一个字都不认识的西域地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上却不饶人:
“我才不是心疼殿下呢,我是心疼那时候的我自己,天天跟着您提心吊胆的。”
“是吗?”萧辰笑道,
“那你可看仔细了,看看当年那个‘提心吊胆’的你,到底有多厉害。
你之后的那一碗肉汤,可比我这舆图上的千军万马,管用多了。”
……
天幕之下,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矿洞内。
洞穴深处,空气稀薄而甜腥,只有几盏灯火,在黑暗中幽幽地跳动着,将岩壁上鲜红如血的朱砂矿脉映照得十分诡异。
一个跛着脚、面色呈现不正常灰青色的男人,正和其他矿奴一样,麻木地用一把小铲,从矿石中刮取着那些致命的红色粉末。
他的牙龈已经开始萎靡,双手总是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知道,矿洞里的“丹毒”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像他一样的“病人”,在疯癫和抽搐中被监工拖出去,扔进山后的万人坑。
在这里,死亡是唯一的归宿。
三年来,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烙在背上的编号——“壬字玖号”。
但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曾经叫崔平,是永平县崔家风光无限的大管家。
监工的铜锣声在巷道里响起,这是放风和领取今日唯一口粮的信号。
他拖着残废的腿,像其他矿奴一样,佝偻着背,一步步挪向洞口。
那里有他今天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机会,还有一碗能让他多活一天的、掺着沙子的稀粥。
这是他三年来,日复一日,唯一的希望——能走出这片黑暗,哪怕只有一刻钟。
终于,他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洞口。
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睁不开眼,他贪婪地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
他以为,这又是和往常一样,一个可以让他靠着岩壁,苟延残喘片刻的午后。
然而,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抬起头时,他看到了。
看到了天上那片巨大的、散发着万道金光的屏幕。
看到了屏幕上,那几个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大字——
【永平县】
“哐当——!”
他背上的背篓瞬间滑落,里面那些他用生命刮取来的朱砂粉末,洒了一地。
但他没有去看那些朱砂。
他的身体,瞬间僵直,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是源自对死亡的原始恐惧。
他不是怕那个远在凉州的九殿下。
他怕的,是把他扔进这个活地狱的……崔氏本家。
三年前,当主家得知因为他的愚蠢,导致家族在与凉王的博弈中亏空了数万两白银后,并没有杀他。
本家的执事长老只是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用冰冷的声音说:
“你不是想往上爬吗?
我崔家就成全你。
这朱砂是好东西,是仙丹的引子,能让人‘羽化登仙’。
你就进去,好好地‘修仙’吧。
什么时候,你用你这条贱命,为家族把亏空都‘炼’回来,什么时候,你就可以‘得道’了。”
然后,他被抹去了所有身份信息,被秘密送进了这座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朱砂矿里。
三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对死亡方式的恐惧。
他不想像那些前辈一样,在口吐白沫的疯癫中死去。
他只想挖够了矿,能换来一个痛快的了断。
可现在……天幕,将他这点最卑微的妄想,也彻底碾碎了!
它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将他当年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态,将他如何将崔家拖入深渊的过程,巨细无遗地重新播放一遍!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那点“戴罪立功”的可能,彻底没了!
他的罪行将被永远钉死,让整个崔氏家族,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为了洗刷这份耻辱,为了平息家族内部的怒火,主家会怎么做?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这个“罪证”,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不……嗬嗬……”
崔平喉咙里发出被朱砂粉末堵住般的嘶哑声。
他惊恐地回头,看到那个手持皮鞭的监工,正停下脚步,用看死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知道,监工已经认出了天幕上的自己。
那眼神在说: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他知道,今天这碗稀粥,将是他最后的晚餐。
今晚,他就会“不小心”被一块“松动”的岩石,砸成一滩谁也认不出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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