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接擂
第一十二章 接擂
赵康端起刚送上来的茶碗，看也不看，手腕一斜，滚烫的茶水便泼在了地上。
茶水溅开，沾湿了旁边一个书生的裤脚。那书生浑身一僵，头埋得更低，却不敢作声。
赵康把空了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顿。
“这圣贤书，是不是还不如我府里擦屁股的草纸金贵？”
满室皆静。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不服气？”
赵康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打量猎物的豹子。
“不服气就上来辩。把本少爷辩倒了，五千两银子拿走。”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治好你家人的病，还清你欠的债，买几身像样的衣裳，不比你们在这喝两文钱的烂茶水强？”
“不敢？”
赵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吊着胳膊的身影上，嘴角的弧度更深。他朝赵十八伸出手。
赵十八会意，立刻解下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砰”的一声，钱袋被扔在桌上，散开的袋口，露出里面晃眼的碎银。
哗啦！
钱袋口子散开，雪白的碎银子滚了一桌子，有的还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比刚才踹门的声音，更刺耳。
它刺穿了在场每一个穷书生最后的自尊。
“看见没？这就是钱！能换米，能换肉，能换命！”
赵康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你们的清高，你们的学问，你们的脸面，在本少爷眼里，连这地上的一个铜板都不值！”
“一群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在这谈论江山的蠢货！”
侮辱！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有学子捏着茶杯的手在抖，有学子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可终究，没人敢动。
他们只是寒门学子，对方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冲上去的下场，不是被打断腿，就是被丢进大牢。
角落里，那个叫孙青岩的青年，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赵十八得了赵康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附和道：“可不是嘛，少爷！依小的看，这帮穷酸也就配在嘴上嚷嚷，真金白银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连伸手碰一下的胆子都没有！”
他故意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少爷，依我看，这五千两，还不如拿去百花楼听曲儿！那里的姑娘可比这帮子臭读书的有意思多了！”
这番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侮辱他们可以，但不能侮辱他们视若生命的“读书人”这个身份！
“欺人太甚！”
“简直是斯文扫地！”
愤怒的低吼声在人群中响起，但依旧没人敢站出来。
这时，一个坐在孙青岩旁边的学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讥讽道。
“喂，孙狂生，你不是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吗？天天骂朝廷这个不对，那个不行。现在机会来了啊！”
“你去啊！你去辩倒那个纨绔，五千两银子就到手了。你娘的汤药钱，不就有了？”
另一人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何必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受辱？还是说，你孙青岩也跟我们一样，是个没胆的废物？”
这些话，比赵康的辱骂更像一把尖刀。
同窗的讥讽，母亲病重的脸，债主狰狞的嘴脸，一幕幕在孙青岩的脑海中闪过。
羞辱。
现实。
这两座大山，狠狠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赵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火候，差不多了。
“砰！”
一声巨响。
孙青岩猛地站起身，他身前的桌子被他带得翻倒在地，茶碗碎了一地。
整个茶馆，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脸色青白、眼神却像一团火的青年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孙青岩推开身前的碎瓷片，一步，一步，朝着赵康走了过去。
茶馆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孙青岩的脚步很慢，受伤的胳膊让他身形有些不稳。但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呻 吟。
他走过一张张桌子，能感受到那些黏在他背上的目光，或怜悯，或讥讽，或好奇。
他不在乎。
脑子里只剩下母亲咳嗽的声音，和药铺掌柜那张冷漠的脸。尊严？风骨？在亲人的病痛面前，一文不值。
他终于在赵康的桌前站定。
赵康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指节轻轻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打着什么悠闲的拍子。
“想好了？”他问，语气轻飘飘的，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孙青岩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堆散乱的银子上。光线昏暗，那银子却白得刺眼。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国公府的擂台，我接了。”
话音落下，满室俱静。
紧接着，人群中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压抑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他真敢！他不要命了？”
“孙疯子……果然是个疯子！”
一个角落里，先前讥讽他的学子脸色通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愧，喃喃道：“总算……有个带种的。”
赵康终于停下敲桌子的手，抬起了头。
他看着面前这个衣衫破旧、脸色青白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从桌上那锭十两的银子上，慢悠悠地掰下一小块，随手丢了过去。
“叮当。”
碎银子落在孙青岩的脚边。
“有胆色。”赵康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茶馆。“这是赏你的。回去换身像样点的衣服，再吃顿饱饭。本少爷不喜欢跟一个快饿死的鬼辩论，赢了也胜之不武。”
说完，他站起身，连桌上剩下的银子和茶点看都没看一眼，带着赵十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孙青岩僵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着脚下的碎银，那是赤果果的羞辱，却也是他母亲明日的救命钱。
他缓缓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手，将那块银子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掌心。
银子的棱角，刺得他手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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