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菊诗会
第一十七章 秋菊诗会
晋安王府。
暖阁内，香烟袅袅。
“郡主！郡主！”小环又一次冲进，兴奋难掩。
“外面……外面全都传遍了！”小环气喘吁吁跑到李敏儿跟前，声音发尖，“那场辩论，不是闹剧！”
李敏儿正用小巧银镊子，将枯黄松针从盆景夹走，动作稳定，没有一丝颤动。“说。”
“题目是孙青岩自己选的，是《治国策》！赵康……赵康把他辩得……辩得当场吐血，瘫倒在地！”
“他还说了什么‘以利驱之，以法锁之，以民监之’！现在全城读书人都在讨论这三句话！”
“还有！孙青岩没要那五千两，只借了五百两，还当场拜了赵康为师！现在，孙青岩已经是齐国公府幕僚了！”
小环说得又快又急，仿佛亲眼所见。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神话。
一个纨绔子弟，一夜之间，成了能让狂生俯首的经世奇才。
“郡主，您说，那赵康……他是不是一直在藏拙？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京都三害，他……”
“演戏而已。”李敏儿将枯针丢进瓷盘，一声轻响。
她声音很轻，却像盆冰水，浇灭小环所有热情。
小环愣了。
“演……演戏？”
“一出买卖罢了。”李敏儿起身，走到窗边。
“赵顺臣一介武夫，教不出能言善辩的儿子。赵康什么货色，全京都人皆知。他忽然变得能言善辩，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穷困潦倒，母亲重病，债主逼门的读书人。”
“给他钱，别说让他喊一声老师，就是让他跪在地上学狗叫，他也会照做。”
“齐国公府花五千两，买一个读书人的膝盖和名声，再编造些耸人听闻的言论传出去，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脸上贴金。”
“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小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郡主说得很有道理，可心底深处，又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用钱买来的忠诚，和街边耍猴的锣鼓，有何区别？”
李敏儿拿起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银镊子。
“听个响罢了。”
“以后，这种用银子堆出来的腌臜事，不必再拿到我面前来，污了我的耳朵。”
李敏儿放下丝帕，重新坐回案前。
她取过一支狼毫笔。
笔尖蘸饱了墨，悬于雪白的纸上，稳如磐石。
无论是花钱买来的名声，还是处心积虑的演戏，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齐国公府，是武勋。
武勋之家，根基浅薄，行事粗莽，终究上不得台面。
这日，翰林院魏学士家送来了请柬。
“郡主，是魏府的秋菊诗会。”小环将烫金的帖子呈上。
魏学士是当朝大儒，其子魏书杰更是京都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
诗才出众，素来仰慕郡主。
魏家每年秋日举办的诗会，是京都名门贵女与青年才俊们最看重的雅集。
“知道了。”
李敏儿淡淡应了一声。
“回帖，就说我会去。”
她需要一场真正的诗会，来洗一洗前些日子被那些市井传闻污了的耳朵。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士风流。
魏府后园，秋菊诗会。
园中已聚了不少官宦子弟和名门贵女男子长衫缓带。
女子环佩叮当，谈笑风雅。
当李敏儿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时，园内所有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敏儿郡主到了！”
人群中有人低呼，所有人立刻起身行礼。
“见过郡主。”
“郡主今日这身，让这满园的秋菊都黯然失色了。”
诗会的主人魏书杰快步迎上。
“魏公子客气。”李敏儿微微颔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魏书杰也不尴尬，亲自引着李敏儿走向水榭的主位，众人落座。
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
清雅，有序，一切都遵循着礼数与美感。
前几日那些关于齐国公府的市井传闻，那些粗鄙的“饿狼论”，本就不应该出现。
酒过三巡，诗会开始。
今年的题目，是“秋菊”。
几个公子哥儿作了几首，诗句工整，引来几阵礼貌的喝彩。
气氛到了.
魏书杰起身端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敏儿。
“敏儿郡主才名冠绝京都，今日我等能聆听郡主佳作，实乃三生有幸。”
“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李敏儿身上。
李敏儿没有推辞，她缓缓起身，视线落在水榭外一丛开得正盛的金色秋菊上。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清越，字字清晰。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深丛隐孤芳，犹得车马光。”
短短二十字，话音落下，满场先是一片安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好一个‘虽枯不改香’！”
一个老成的学子激动地拍案叫绝，“这写的哪里是菊，分明是君子风骨！不畏霜寒，不坠其志！”
“‘深丛隐孤芳，犹得车马光’更是绝妙！”另一人满脸叹服地附和，“真正的才华与品格，纵使深藏，也自会名动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名士之风！”
魏书杰脸上的倾慕更浓，他对着众人朗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优越感。
“郡主此诗，风骨天成！”
“这才是真正的诗，真正的学问！”
话锋一转，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不像有些人，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只会学那市井泼皮的手段。敲锣打鼓，哗众取宠！”
水榭内响起一片附和的轻笑声。
一个穿绛紫色长衫的公子哥儿用扇子掩着嘴。
“魏兄说的，莫不是齐国公府那场……用钱砸出来的闹剧？”
另一人立刻接话，脸上满是鄙夷。
“何止是闹剧！我听说，那姓孙的狂生，就为了五千两银子，当着满堂的人给那纨绔磕头，高喊‘老师’！读书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花钱买个老师的名头，这倒是京都城里头一遭的新鲜事！也不怕折寿！”
哄笑声四起。
李敏儿端坐席上，指尖轻抚温热的茶杯。
这些人言语虽俗，道理却是不差。
一场用银子堆砌的闹剧，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赵康。
任你机关算尽，也洗不掉骨子里的粗鄙。
她垂下眼帘，将杯中清茶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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