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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夜缝伤口》


残火在陶盆里明明灭灭,将望楼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韩成功靠在冰凉的木柱上,左臂的伤口又开始作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想伸手去挠,却被花如月轻轻按住手腕,她的指尖带着草药的凉意,比陶盆里的火炭更能压下灼痛。

“别碰,刚上好药。”花如月的声音很轻,像落在草叶上的露水。她正坐在一个倒扣的陶罐上,面前摊着块干净的麻布,上面摆着骨针、麻线和一小堆捣碎的草药,草药的苦涩味混着篝火的烟味,在狭小的望楼里弥漫。

韩成功乖乖收回手,目光落在她膝头的布巾上。那布巾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却沾着深浅不一的血渍,边角被磨得发毛,是白天给伤员包扎剩下的。望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张寡妇正带着两个妇女给轻伤的青壮换药,偶尔有压抑的痛呼飘上来,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陈虎他们怎么样了?”韩成功哑着嗓子问。下午火攻时,陈虎为了拽一个掉下楼的羯兵,被飞溅的火星燎了胳膊,皮肉都卷了起来。

“已经包扎好了。”花如月低头穿针,骨针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穿进麻线时“嗖”地一声,“他性子倔,不肯用最好的草药,说要留给伤得重的。我硬给他敷了些,现在该睡了。”她的睫毛很长,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望着陶盆里的火。火苗舔着柴草,发出“噼啪”的轻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像幅晃动的皮影。他想起下午扔出的那些火油罐,羯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来的样子,胃里突然一阵翻腾——穿越前连杀鸡都绕道走的人,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活生生的人被烧死,这乱世到底把人变成了什么?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花如月的骨针已经穿过他肩膀的皮肉,麻线带着轻微的拉扯感,将裂开的伤口一点点拢在一起。

“忍忍。”花如月的指尖微微发颤,却没停手,“这伤口太深,不缝上容易发炎。上次张大哥就是没缝好,现在还流脓。”她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像是在怪自己没能早点备好针线。

韩成功咬着牙没再出声。他注意到花如月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腕骨,显然是白天忙活时被什么东西勾的。她的素白襦裙上沾着不少草屑,裙摆还有个焦黑的小洞,是下午扔火油罐时被火星燎的,却一直没顾上补。

“你的裙子……”韩成功想说让她找块布补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这光景,能有件完整的衣服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补洞。

花如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裙摆,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不碍事。”她打好最后一个结,用牙咬断麻线,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士族小姐,“小时候跟着家父在军营,看医官缝伤口看得多了,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她用干净的麻布轻轻按住缝好的伤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层传过来,熨帖得让人发困。韩成功忽然觉得眼皮发沉,白天的厮杀、呐喊、火油味都在渐渐褪去,只剩下望楼的火、草药的苦和她指尖的暖。

“校尉的法子……很特别。”花如月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正往伤口上撒最后一层草药,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坚壁清野,火攻退敌,连泼粪水都算得那么准,倒像是……像是古兵法里写的。”

韩成功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间消散。他知道花如月读过兵书,家父又是冉闵部下,绝不是能随便糊弄的村妇。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飘向望楼外的黑夜,羯兵的营地在远处燃着零星的火把,像鬼火似的闪烁。

“家父以前总说,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花如月没抬头,继续用麻布包扎伤口,“他藏的那本《孙武子》里,就有‘高垒深沟,坚壁不战’的说法,跟校尉今天守坞堡的法子很像。”她忽然抬起头,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只是……家父说,原身韩校尉勇猛有余,却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

韩成功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抵在粗糙的木柱上,硌得生疼。该怎么说?说自己是来自千百年后的陌生人,脑子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说那些“兵法”不过是现代军训、消防知识的变种?

“或许是……大难不死,开了窍。”韩成功干笑两声,声音比砂纸磨木头还涩,“躺在尸堆里的时候,总觉得有先祖在耳边说话,教了些保命的法子。”他赶紧往回找补,“可能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不想让韩家断了根。”

花如月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韩成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看穿了心事的孩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继续包扎剩下的部分,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许吧。乱世里,能活着就好,管他是先祖保佑还是自己开窍。”她打了个利落的结,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碰水,明天换药。”

韩成功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淌,把粗布甲都浸湿了。他知道花如月没全信,但她没再追问,这份默契比任何解释都让人心安。

望楼下的**声渐渐小了,张寡妇带着妇女们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只有老铁匠还在军械库那边敲敲打打,“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像是在给这乱世敲着节拍。

“羯兵明天还会来。”韩成功望着远处的火把,声音沉了下来,“石擒虎那厮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今天的火油只能挡一时。”

“我知道。”花如月往陶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高了些,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我让王二把剩下的桐油藏在了井台下面,用石头压着,万不得已再用。老铁匠说今晚能再打二十个箭头,李三他们的弓也修好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块烤得焦脆的野猪肉干,是下午陈虎分的那份:“你吃点,晚上守夜耗体力。”

韩成功接过肉干,咬了一口,粗糙的纤维剌得喉咙发疼,却带着股奇异的香。他递给花如月一块,她摇了摇头,把布包推了回来:“我不饿,你吃。”

“一起吃。”韩成功把肉干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你倒下了,谁给我缝伤口?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花如月的脸颊在火光下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起肉干。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听着望楼外的风声、远处的更鼓声和军械库的打铁声,像在听一首杂乱却安心的夜曲。

韩成功忽然想起穿越前的那个暴雨夜,妻子也是这样坐在灯下,给他缝补磨破的衬衫,电视里放着吵闹的连续剧,女儿趴在沙发上画画,铅笔划过纸的声音和现在的麻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竟有些莫名的像。

“想家了?”花如月轻声问,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韩成功愣了愣,随即点头,又摇头:“想,也不想。”想那个没有刀光剑影的世界,却不想离开眼前这些需要他的人。

花如月没再问,只是往陶盆里又添了根柴。火光照亮了望楼木壁上的刻痕——那是韩成功白天划的,一道代表箭雨,一道代表火攻,明天或许还会多一道。

“睡会儿吧,下半夜我守着。”花如月收拾好麻布和草药,往他身边挪了挪,让出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枕着我的包袱睡,能软和点。”

韩成功没推辞。他确实累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靠在木柱上,头枕着花如月的包袱,里面装着她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磨破了角的《孙武子》,带着淡淡的皂角味。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花如月往他身上盖了件粗布甲,是陈武的那件,带着汗味和铁腥味,却异常暖和。他想睁开眼说谢谢,却被浓重的睡意拖进了梦乡。

梦里没有羯兵,没有火油,只有一片金黄的麦田,女儿在田埂上追蝴蝶,妻子站在屋檐下喊他回家吃饭,阳光暖得像花如月掌心的温度。

望楼的火还在明明灭灭,花如月抱着膝盖坐在陶盆边,望着韩成功熟睡的脸。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跟谁较劲。她轻轻伸出手,想把他皱着的眉头抚平,指尖快要触到皮肤时又收了回来,转而往陶盆里添了根柴。

夜还很长,明天的仗还等着打,但此刻,望楼里的这点火,这点暖,已经足够撑到天亮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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