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血夜龙吟》(上)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
>沈家镇枯井深处突传龙吟,却被门阀崔氏定为妖孽作祟。
>父亲被崔氏爪牙拖走时,沈砚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
>“爹!”
>“砚儿,记住那口井……”
>刀光闪过,爹的血溅了沈砚满头满脸。
>沈砚被崔氏家丁按在枯井旁,逼他承认是妖龙同伙。
>冰冷的刀锋贴上脖颈时,沈砚看见了刽子手头顶盘旋的死兆黑鸦。
>黑鸦化作金线,猛地扎进沈砚的眼睛!
>剧痛中,沈砚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颅骨里炸开:
>“山河鼎碎,人皇绝嗣……汝,当为最后薪火!”
…………………………………………………………
大旱三年。
老天爷像是彻底瞎了眼,吝啬得连一丝水汽都不肯施舍!毒日头悬在干透的天幕上,活像一只烧得滚烫的青铜巨鼎,无情地烘烤着龟裂的大地。沈家镇这条唯一的黄土主道,早被晒成了一块硬邦邦的泥板,踩上去,脚底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道裂开的、狰狞的伤口。车轮碾过,尘土不是飞扬,而是像一层绝望的死灰,沉重地扑起来,又沉重地落下,呛得人喉咙发干,肺管子生疼。
沈砚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道上,肩上压着半袋麸皮,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十七岁的少年,骨架是撑开了,可常年食不果腹,身上没几两肉,像一棵被旱风抽干了水分的细柳。他身上的青布短衫洗得发白,肩头和手肘处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浆洗得硬挺,是他娘点灯熬油一针一线缝上去的。这青色,是他唯一还算体面的颜色,也是沈家镇这无边枯黄里,一点微弱的活气。
“咳咳……” 喉咙里火烧火燎,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干涩。
抬头望天,除了刺眼的惨白,什么也没有。云?那是上辈子的事了;水?镇子边上那条小河沟,早八百年就见了底,河床上只剩下被太阳晒得卷曲发黑的水草尸体,和龟裂成无数碎块的河泥,像一张张无声控诉的嘴……
绝望,像这无处不在的尘土,细细密密地钻进每一个毛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听说了吗?镇东头老刘家那个刚满月的娃……昨晚……没熬过去……”
路边残破的土墙根下,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妇人,挤在一小片可怜的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像秋风中簌簌发抖的枯叶。
“唉,作孽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另一个妇人抹着根本流不出来的眼泪,干涸的眼眶通红,“龙王庙的香灰水都喝光了,老天爷不开眼啊……”
“嘘!小声点!”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妇人惊恐地左右张望,生怕引来什么灾祸,“莫提那些没用的,只求崔老爷……能发发慈悲,再宽限几日租子吧……”
崔老爷!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沈砚心口那点微弱的暖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麸皮袋子的破口,粗糙的麻布纤维摩擦着掌心。崔氏!这盘踞在沈家镇,乃至整个临川郡的庞然大物!他们的田连阡陌,他们的粮仓堆满陈米,他们的狗吃得比镇上的孩子还好!可在这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年月里,他们的租子,一粒米都不能少!催缴的铜锣声,比阎王爷的催命符还响!
沈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那毒辣的日头都驱不散半分。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镇子西头,那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败小院。爹还在家等着这点麸皮救命,娘病倒在床榻上,已经好几日粒米未进了!那点麸皮,掺上野菜树根,熬成糊糊,就是全家吊命的指望。
刚拐进通往自家那条更窄、更破败的巷子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土、汗水和某种更深沉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巷子里死寂一片,连平日偶尔能听见的、有气无力的狗吠声都消失了。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窗户后面似乎躲着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窥视着巷子深处。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祥的预感,浓得化不开!
他发足狂奔,肩上那轻飘飘的麸皮袋子,此刻成了累赘,被他一把甩在地上,细碎的麸皮撒了一路,他也顾不上了!破旧的布鞋踩在滚烫的土路上,扬起呛人的烟尘……
家!就在前面!
那扇熟悉的、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破木门,此刻竟是大敞着的!像一个无声的、黑洞洞的伤口,狰狞地敞露在毒日头底下!
“爹!娘!” 沈砚的声音劈了叉,带着撕裂般的惊恐,一头撞了进去!
院子里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爹:沈家镇唯一的书吏,那个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写得一手好字、帮邻里写书信、契据的沈先生,此刻正被两个如狼似虎、身穿崔氏家丁号衣的彪形大汉,死死地按在地上!爹身上的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沾满了尘土,被粗暴地撕扯开,脸上带着清晰的掌印和淤青,嘴角淌下一缕刺目的鲜红!他挣扎着,那双惯于执笔的手徒劳地抠抓着地上的泥土,指甲缝里全是泥垢和血丝!
“爹!” 沈砚目眦欲裂,胸腔里炸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沈砚什么也顾不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两个家丁猛冲过去,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撞在其中一个家丁的腰侧!
“哎哟!” 那家丁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手上力道一松……
“砚儿!别过来!走!快走啊!”
沈父趁着这一丝空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儿子,嘶声大喊,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父亲最后的保护欲!他看到了儿子,看到了儿子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恐惧,还有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小兔崽子!找死!” 被撞开的家丁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记沉重的耳光,带着风声,狠狠地掴在沈砚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
沈砚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瞬间肿起老高,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巨大的力量,抽得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摔倒,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尘土“簌簌”落下……
“砚儿!” 沈父的惨呼声撕心裂肺!
“沈明德!” 一个冰冷、傲慢、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的声音响起,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
沈砚挣扎着抬起晕眩的头,模糊的视线聚焦……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身锦缎长袍,料子在毒辣的日头下泛着油腻的光泽,刺得人眼睛疼。袍子裁剪得极其合身,勾勒出保养得宜、微微发福的身材,与这满院的破败、饥馑格格不入!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的玉佩,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轻晃动。来人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留着精心修剪过的短须……正是崔氏在沈家镇的大管事,崔贵!他手里捏着一把精巧的紫砂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浑浊的小眼睛里射出的是看待蝼蚁般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兴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院子角落那口被石板盖得严严实实、布满岁月痕迹的古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崔贵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清晰地传到沈砚的耳朵里,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你家欠下的租子,连本带利,就是把你全家骨头拆了熬油卖,也填不上一个零头!”
他踱步到被按在地上的沈父面前,微微俯身,一股浓重的熏香气味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沈书吏,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这点道理,还要本管事掰开了、揉碎了教你?”
沈父喘息着,脸上混杂着泥土、汗水和血污,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读书人的最后一丝倔强!
“崔管事!天降大灾,颗粒无收!朝廷早有明令,灾年可缓征、免征!崔氏如此逼索,就不怕激起民变,不怕王法吗?”
“王法?” 崔贵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一声,那笑声尖利刺耳,充满了嘲讽,“在这临川郡,在这沈家镇!我崔氏的话,就是王法!”
他直起身,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民变?一群饿得站都站不稳的泥腿子?拿什么变?用你们那几根烂骨头吗?”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蛊惑人心的狂热,声音在死寂的小院里回荡,也传向院外那些紧闭的门窗!
“再说!什么天灾!分明是妖孽作祟!搅乱了我沈家镇的风水!断了龙脉!才惹得上天降罪于我们!“
他猛地伸手,指向院子角落那口被厚重石板压住的枯井!那口井,黑黢黢的井口,像一个沉默的、巨大的伤疤!
“就是这口妖井!昨夜子时,镇上有耳朵的都听见了!那井底传出的怪声!呜咽翻滚,像龙吟,又像鬼哭!搅得人心惶惶,邪气冲天!”
崔贵的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脸上带着一种狂信徒般的偏执:“不是妖孽是什么?定是这井里的东西,吸干了地脉水汽,才招致三年大旱!沈明德!你是这院子的主人,你是看守这口妖井的书吏!你敢说,昨夜那声音,与你无关?与这妖井无关?”
“你血口喷人!” 沈父气得浑身发抖,挣扎得更厉害,却被家丁死死踩住脊背,只能徒劳地扬起满是泥土的脸,“那不过是……不过是地底岩层,因干旱崩裂挤压之声!古书有载,谓之‘地龙吟’!乃是地气异动,何来妖孽之说!崔贵!你为催租,竟如此颠倒黑白,构陷良民!你不得好死!”
“地龙吟?哼!巧言令色!”
崔贵根本不屑于听沈父的辩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足够响亮、足够唬住这些愚民、也足够转移崔氏催租激起民愤的由头!一口妖井,一个看守妖井的“妖人”,多么完美的替罪羊!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崔贵猛地一挥手,对家丁厉声道:“堵上这老东西的嘴!妖言惑众!把他给我拖走!押到镇中心,当着全镇人的面,让他好好‘交代’!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是!管事!”
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动手,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团肮脏油腻的破布,粗暴地塞进了沈父的口中!
沈父的怒骂顿时变成了含糊而痛苦的呜咽!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崔贵,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家丁粗暴地拖拽起他,像拖一条破麻袋,就要往院外走。
“爹!”
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几乎撕裂了沈砚的喉咙!所有的恐惧、疼痛、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炸开!烧尽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疯狂的小豹子,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扑了过去!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抱住了拖拽父亲的那个家丁的一条腿!抱得那么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深深抠进对方粗糙的裤腿里!
“放开我爹!你们这群畜生!放开他!”
少年嘶吼着,声音带着血沫,眼泪和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腥又苦!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像秋风里最后一片不肯坠落的叶子!
那家丁猝不及防,被抱得一个趔趄,顿时大怒!
“妈的!小杂种找死!”
那个家丁抬起另一只穿着硬底牛皮靴的脚,朝着沈砚的腰腹狠狠踹去!
“噗!”
沉闷的撞击声!
沈砚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从腹部炸开,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这一脚,踹得移了位,绞成了一团!眼前阵阵发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喷出来……但是,那浓重的铁锈味,已经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家丁那巨大的力量,让他抱着对方大腿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些。
“砚……儿……” 被堵着嘴的沈父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他拼命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呜咽!
“拖走!”
崔贵不耐烦地厉喝,眼神阴鸷地盯着沈砚,像是在看一只碍眼的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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