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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伪人王朝


张远山指尖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铲下去都带着沉闷的抗拒。二里头遗址新发现的第九号探方,像一个深不见底的伤口,贪婪地吞噬着考古队的汗水。空气凝滞,带着铁锈和腐朽的奇异腥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抹了一把额角滚烫的汗珠,视线投向坑底。那尊刚被剥离出大部分土层的青铜方鼎,在午后惨白的光线下,静默得近乎妖异。

这鼎,不对劲。张远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它的形制与之前出土的八尊一脉相承,古朴厚重,饰有粗犷的兽面饕餮,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仿佛它不是沉睡千年,而是始终醒着,用冰冷的青铜之眼,漠然注视着坑外蝼蚁般的挖掘者。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悸动,让他指尖微微发麻。

“远山,坐标核对好了!”坑底传来年轻研究员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探坑边缘那台造型奇特的仪器。那是量子场强测量仪,祁连雪坚持要带来的尖端设备,据说能捕捉物质在量子层面的异常波动。它的屏幕幽蓝,几道代表空间稳定性的曲线正平稳地延伸着。

张远山点点头,目光却无法从鼎上移开。就在林风按下记录键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毫无预兆地炸开,沉闷得让所有人心头一悸。坑底那尊原本沉寂的青铜方鼎,猛地一缩!像一颗被无形巨手攥紧的心脏,庞大的鼎身竟在瞬间向内坍缩了近三分之一,繁复的饕餮纹扭曲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坑边的浮土簌簌滑落。

“啊!”林风吓得往后一跌,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没等众人惊呼出声,那坍缩的鼎身又以更暴烈的姿态骤然膨胀!青铜壁在刺耳的拉伸摩擦声中急速鼓胀,体积瞬间超越了它原本的大小,仿佛一头被强行唤醒、撑破束缚的洪荒巨兽,鼎足深深陷入泥土,边缘几乎要顶到探坑壁!膨胀带来的气浪卷起尘土,扑面而来。

坑上坑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血液仿佛被那诡异的膨胀收缩瞬间冻结。只有那台量子场强测量仪尖锐的警报声撕破了死寂,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曲线彻底疯狂!代表空间维度的读数线像被投入沸水的温度计,疯狂跳跃、撕裂、分叉,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无数混乱的峰值尖啸着,指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锚点坐标:夏都斟鄩的坐标、商周宗庙的坐标、以及此刻——二里头遗址新坑的精确经纬度!

“它……它同时在三个地方?”林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煞白,指着屏幕上那三个刺目的重叠光点,如同目睹了神祇的分身。

张远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那尊鼎在膨胀收缩的余波中缓缓恢复“常态”,饕餮纹依旧狰狞,冰冷的青铜在日光下泛着幽光。但刚才那超越物理法则的一幕,已深深烙进每个人的眼底,连同那仪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指向不同时空的坐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爬上张远山的后脑。这鼎,是活的。或者说,它根本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在时间夹缝中挣扎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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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雪的到来像一阵裹挟着寒流的风,瞬间驱散了实验室里残留的惊惶和议论。他大步流星,黑色风衣的下摆带起冷冽的气流,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那尊已被小心翼翼安置在超高密度铅合金隔离罩内的青铜方鼎。鼎身布满传感器,细密的光点在其表面流淌,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量子涟漪。

“数据。”祁连雪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对着负责量子仪器的林风。

林风立刻调出庞杂的实时数据流和刚才的峰值记录,投影在中央光幕上。那代表空间维度的混乱曲线,以及三个叠加的时空坐标,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昭示着物理法则的崩坏。“祁博士,维度撕裂峰值……超越了现有模型阈值三个数量级。它……它像一颗被强行缝合在时间线上的肿瘤,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还有我们未知的某个节点。”林风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惊骇。

祁连雪盯着光幕,眼神深不见底。他绕过隔离罩,走到实验室后方。那里,一台形如巨大金属颅骨的设备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数光纤和数据线缆如同神经束般接入隔离罩。这是“深层意识场共振成像系统”,烛龙组织的核心科技之一,专门用于从古老器物中提取残留的“记忆场”。

“启动‘颅骨’。”祁连雪下令,声音斩钉截铁,“目标,鼎内深层信息场。最高权限,覆盖所有伦理协议。”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早已预知了某种代价。

金属颅骨内部的复杂阵列瞬间点亮,发出幽蓝色的光晕。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富有穿透力。隔离罩内的青铜方鼎猛地一震!鼎身上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幽光映照下扭曲蠕动。整个实验室的光线骤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

中央光幕上,量子数据流瞬间被一片狂暴的、非自然的色彩风暴淹没。紧接着,扭曲闪烁的画面强行挤入所有人的视野,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

*  **扭曲的祭坛**:天空是污浊的铅灰色,没有太阳。巨大的石质祭坛上,粘稠如石油、却又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黑液”在石槽中翻滚沸腾,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嘟声。刺鼻的硫磺混合着血腥味,几乎穿透屏幕。

*  **非人的铸造**:一群动作僵硬、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的“人形”在劳作。他们的皮肤是失去生机的青灰色,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凝固的、幽绿的光。它们沉默地将挣扎哀嚎的活人拖向沸腾的黑液池。血肉触及黑液的瞬间,没有剧烈的反应,反而像蜡一样迅速溶解、同化,成为池中翻滚的漆黑物质的一部分。没有惨叫,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彻底抹消的寂静。

*  **王者的凝视**:祭坛最高处,一个身披玄色冕服的身影矗立。冠冕垂下的玉旒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酷坚硬的下颌。他俯视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眼神平静,不,是彻底的虚无。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青铜器上冰冷的饕餮纹,只有吞噬的本能。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沸腾的黑液池。池中翻涌的漆黑物质骤然凝聚、拉伸,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软泥,在无形的力量下塑形——赫然是更多动作僵硬、皮肤青灰的“人形”!它们挣扎着爬出黑液池,眼中亮起两点幽绿的光,加入了拖拽活人的行列。

*  **无声的灭绝**:画面破碎闪回:田野荒芜,白骨暴露于野;村落死寂,空余断壁残垣;最后的人类蜷缩在洞穴深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被绝望彻底摧毁的脸,眼神空洞,等待着被那些青灰色的“同乡”拖走……所有生机,最终都汇入那口永不餍足的黑液之池。没有悲壮的抵抗,只有彻底的、碾碎蝼蚁般的抹除。

“夏启……”张远山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在用活人……炼制这些青铜傀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鼎内影像揭示的不是王朝的建立,而是一个物种被自己造物主彻底替换的冰冷灭绝史。那些青灰色的“人”,那些眼中只有幽绿死光的“人”,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而我们……是什么?

“不止是炼制,”祁连雪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公式,“是替换。从血肉到记忆,从社会结构到文明传承……彻底的格式化,再写入预设的青铜程序。”他走到光幕前,手指划过那些凝固着人类最后绝望的画面,指尖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黑液……是最终的转化熔炉,也是‘伪人’的母体。真正的夏王朝,从启开始,就是一个由青铜铸造、黑液驱动的……傀儡王朝。真正的人类,早已在无声无息中,被自己的造物吞噬殆尽。”

“那我们……”林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具躯体,“我们这些所谓的历史研究者……我们……”他不敢说下去,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他。

“我们?”祁连雪猛地转过身,黑色的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那双总是深藏着秘密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火焰。他没有看林风,目光如利刃般钉在张远山脸上。“张教授,还有你们所有人,包括外面阳光下行走的亿万生灵……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是那些被拖进黑液池、成为原料的可怜虫的后裔吗?”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度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在张远山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祁连雪一把扯开了自己黑色衬衫的领口,动作粗暴得近乎自残。布料撕裂声刺耳。他猛地侧过身,将整个背部暴露在实验室惨白的光线下。

“不!”祁连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怆和决绝,“看看清楚!看看这被你们称为‘历史’的废墟里,唯一还残留的‘真实’!”

他背部的皮肤并非光滑的肌理。一道狰狞的、纵向贯穿整个脊椎的巨大疤痕暴露出来,疤痕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像劣质的蜡封。而在这层脆弱的“封皮”之下——

是泥土。蠕动的、深褐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泥土!

它紧密地包裹、替代了祁连雪的整条脊椎,如同某种寄生的根茎,深深扎入他的躯干。那泥土并非死物,它微微起伏、搏动着,表面闪烁着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金属光泽,仿佛内里流淌着星河。每一次搏动,都带动祁连雪背部半透明的疤痕皮肤微微起伏,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同时又蕴含着某种扭曲生命力的气息。那气息沉重如大地,却又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死寂。

“息壤……”张远山失声低呼,浑身冰冷,如同被浸泡在万载玄冰之中,连思维都冻僵了。传说中能自行生长、永不耗减的神土,竟以如此恐怖的方式,成为了一个活人的脊梁!

“我是‘尸形者’,”祁连雪的声音因痛苦和某种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钉子,狠狠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被息壤强行锁住最后一口生气,血肉早已枯朽,仅存人形……一个行走的坟墓。一个从黑液淹没大地、青铜伪人取代生者那一刻起,就被迫存在的……守墓人。”他缓缓转过身,那道息壤构成的脊梁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微光,疤痕下搏动的泥土如同活物的心脏。“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等待这第九尊鼎的苏醒,等待它揭示这被埋葬的真相,等待……清算的时刻。”

他的目光扫过张远山惨白的脸,扫过林风因极度恐惧而失焦的瞳孔,扫过实验室里每一个僵立如木偶的身影,最后落回那尊在隔离罩中沉默的青铜鼎上,带着一种穿越了四千年漫长绝望的疲惫与……冰冷的审判意味。守墓人已撕开了伪装,坟墓的大门,正在洞开。

“尸……尸形者?”林风牙齿咯咯作响,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目光死死钉在祁连雪背部那道搏动不息、散发着蛮荒气息的息壤脊椎上,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爬出的可怖造物。

张远山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灼痛得发不出声音。息壤……黑液……青铜伪人……尸形者……祁连雪那非人的脊骨如同最残酷的图腾,将夏启黑液铸鼎、灭绝人族的影像与眼前冰冷的现实焊死在了一起。巨大的认知崩塌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我们是伪人?数千年文明,只是一场盛大傀儡戏的延续?他想质问,想嘶吼,但祁连雪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如同深渊,吞噬了他所有声音。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实验室所有屏幕,无论大小,无论是否处于工作状态,同时爆发出刺眼的雪花噪点!尖锐的电子啸叫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如同亿万只金属昆虫在疯狂振翅。紧接着,雪花噪点猛地一收!

一份古老、威严、格式统一的列表,瞬间占据了全球每一块亮着的屏幕。楔形文字刻写的王名与统治年数,在冰冷的电子背景下流淌——正是那部记载着苏美尔早期“王权自天而降”的《苏美尔王表》。它被投射在手机屏、电脑屏、摩天大楼的巨幅广告屏、高速行驶的汽车中控屏……无处不在,无法关闭,无法切断电源。

张远山面前的中央光幕也被强制切换。古老的楔形文字一行行自动向下滚动,那些被历史尘埃覆盖的、动辄统治数万年的“神王”之名依次闪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谕”气息。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电子元件过载般的滋滋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王表滚动到了尽头。最后一行,本应是空白或终结符的地方——

暗红色的、粘稠如半凝固血液的诡异字符,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屏幕深处“生长”了出来。它们并非任何已知的古代文字,扭曲、怪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熟悉感——那线条的弧度,那结构的狞厉,分明与青铜鼎上那些冰冷的饕餮纹如出一辙!

这行血字在无数屏幕上同时显现,无声地烙印在数十亿双惊骇的眼睛里:

**【青铜纪年,始于傀儡之舞。】**

血字凝固的刹那,整个星球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风暴。实验室里,只有仪器风扇徒劳的嗡鸣和众人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祁连雪缓缓挺直了身体。那道由蠕动息壤构成的脊梁,在惨白灯光下搏动得更加明显,如同一条苏醒的远古之蛇。他凝视着光幕上那行狰狞的饕餮血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积压了四千年、终于等到末日钟鸣的……极致疲惫与冰冷的了然。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砾在青铜器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的冷硬和泥土的沉重,砸在死寂的空气中,“这就是‘我们’的纪元。自夏启点燃那口黑液熔炉,以活人膏血铸造第一个青铜傀儡的那一刻起……”他抬起手,枯瘦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屏幕上那凝固的“青铜纪年”血字,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憎恶猛地收回。

“所谓的‘人类文明’,就只是一场盛大的……”祁连雪的嘴角扯动,露出一个比哭更惨淡、比冰更寒冷的笑容,那笑容里淬满了穿越漫长时光的绝望与讥诮,“傀儡之舞。”

他背部的息壤脊骨,在灯光下无声地搏动,如同一个古老坟墓的心跳,回应着屏幕上那宣告纪元更迭的血色箴言。守墓人站在真相的废墟之上,而坟墓,已向整个世界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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