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来雨声萧瑟,秋意渐凉,枇杷叶落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在某一天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傅阑珊侧卧在床上,听着窗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心湖不由得起了涟漪。
从前的时候,只想着哪一天等到沈嘉成,在心中描摹了许多他们重逢后的生活,却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以为她只要遇见了他,就不会再离开,到如今才发觉到,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计划。
只是可惜了那些相思,曾经那样视若珍宝的暗恋,现在变得十分可笑,倒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了。
叶逢春睡在外侧,假装睡着了,却是在竖着耳朵听动静,她知道傅阑珊有心事,突然没打招呼就回来了,而且是要常住下来的样子,似乎是与过去种种决裂了,傅阑珊不肯提,她也就不好问出口,虽然她面上总是淡淡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但是叶逢春知道,她心里是不好受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跟她心心念念的沈大哥有关,叶逢春记得,她从小就念叨一个着一个沈大哥,还珍藏着他唯一的一张照片,叶逢春没生眼疾的时候,看过那张照片,的确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有着不同于其他男孩的儒雅稳重,只是从面上总是看不出来什么的,这个人的品性究竟如何,叶逢春也猜不准,只是看傅阑珊一直眷恋他的模样,想来他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其实也未必,叶逢春也这样想,兴许傅阑珊遇见了太多冷漠残酷的人,但凡是一个对她稍稍客气的人,在她看来都代表着别样的涵义。
傅阑珊翻了个身,叶逢春忙闭上了眼睛,怕被她发现她还醒着。
黑暗中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傅阑珊在穿衣服,她有些惊讶,佯作迷迷瞪瞪的模样问:“怎么啦?”
傅阑珊没料到会吵醒她,有些不好意思,咕哝道:“睡不着,想到天台上坐坐。”
“这时候在下雨,”叶逢春也坐了起来,听着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外头又湿又冷……”
“嗯……”傅阑珊静默地靠着床头坐着,想了想,又窸窸窣窣的把外套给褪下了,重新躺回被窝里,心绪却依旧杂乱无章,根本毫无困意。
叶逢春也知晓她的心思,说是想去天台上坐坐,恐怕只是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场,正好让雨声盖住她的哭声,神不知鬼不觉的,也省的让人知道了难堪。傅阑珊虽然总是不声不响地,看着仿佛是个橡皮人软柿子,实则心里要强的厉害,叶逢春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但仍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往好了想,她是想一个人静静,往坏了想……万一她是想不开要寻短见呢?
所以万不肯她突然孤零零的出去,宁愿跟她这么躺着,聊聊天,纾解一下。
“傅阑珊……”叶逢春的手在被窝里摸索了片刻,然后抓住了傅阑珊柔嫩光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女孩子大了,有心事总是很正常的,但是我不忍心看你这么一直难受下去,你一辈子吃了太多苦,什么事也都一个人扛着,我心疼……”
傅阑珊怔怔望着楼板,透过窗外微弱的光,隐约可见斑驳的痕迹,脱落的油漆一块一块的,仿佛她支离破碎的心脏。
沉默中,她觉得眼角痒痒的,凉丝丝儿的感觉连成一条线,原来是有眼泪无声无息淌了下来,让她措手不及。她忙抬手去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末了,她放弃了,任由那凉淇淇的眼泪涌出来。
叶逢春听不见她的应答,心里惴惴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她,虽然看不见,但总觉得这个姿势安心一些,她抬手去摸她的脸,湿漉漉的,是哭了,怪不得不同她说话,恐怕这时候她也说不上话来,一开腔就乱了阵脚,情绪可能就压不下去了。
“哎……”叶逢春讷讷叹了一口气,“闺女,要哭就哭出声来,这么憋着,得多难受啊。”
呜咽声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山雨欲来,风声先行,穿过山壁唿哨而过,接着一声惊雷,天仿佛一个倾倒的大水缸,顿时天地间都是噼里啪啦的震动,雨势稳定下来,呜呜作响,敲得屋宇咚咚,一下一下,密而急。
叶逢春从旁听着,鼻子酸的厉害,却不能当着傅阑珊的面抹眼泪,生怕勾得她情绪更不稳定,更伤心。虽然瞧不见她的模样,却不难想象那场面。人生于她而言,是太苛刻了,同龄人这时候大都在校园里谈着恋爱,而她呢?好似人生从来没有认真来过,考上的大学不能去读,喜欢的人又不能再喜欢下去。
哭声不知道什么歇下来,那时天光已经有些蒙蒙亮,外头的雨似乎小了许多,窗棂上偶尔一阵扑灵灵的声音,是阵风把雨点拍在玻璃上散落的声音。
叶逢春披衣起床,摸索着倒了一杯水,然后反身回到床边,冲着抽噎的人道:“傅阑珊,喝点水吧。”
傅阑珊的头蒙在被子里,靠着眼睛的那一面早就被眼泪濡湿了,她本不想这么脆弱的,她不想这样大哭一场,好似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然而呵,她的确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姑娘而已,强撑着的坚强,一戳就破了。
脑海里总是飘荡着一张中年妇人的脸,皱着眉吊着眼角,嘴唇在不停地开开合合,枚红色的口红好像要燃烧起来,把她灼成一块木炭。那是郑艳的脸,她一直喋喋不休,却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傅阑珊只能听到犯贱、穷酸、高攀这样零零落落的词语,她都几乎不记得,这些词语是出自郑艳之口,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傅阑珊抱着脑袋惊叫出声来,口中不住地喃喃:“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叶逢春被她惊得厉害,手里的水杯突然打翻了,淋了一手的热水,她手忙脚乱地摸着桌面把被子搁上去,然后扑到床上,扶着傅阑珊的肩膀喊:“傅阑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傅阑珊还抱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神思已然恍惚起来,胸口仿佛有野兽啃噬,脑袋里好像进了蛀虫,柯柯的疼,喉咙里着了火,火苗一直窜到了鼻孔里,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叶逢春的手触到她的脖颈,滚烫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傅阑珊的体温竟好似比热水的温度还高。她一定是发了高烧,惊厥了,才会这样说胡话。
叶逢春六神无主,颤抖着抱起傅阑珊,然而臂力跟不上,她还没站稳脚跟,就咚地一声磕在了桌角上,腰窝里突然传来锥心的痛,她不禁哎哟一声,放下了傅阑珊。
“春姨,让我死了好不好,春姨,我好难受啊!”傅阑珊扯着沙哑的喉咙,声泪俱下,破喉咙好似漏了风的风箱,发出轰隆隆的杂音。
叶逢春失声哭出来,一边呜咽一边发疯地往外奔。徐建家就在对面的土楼里,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帮上忙的人了。
下半宿混乱不堪,寂静的城中村突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鸡鸣犬吠仿佛是伴奏一般,有惊醒的住户开了灯倚在窗户上看,只见巷子里乱糟糟地站着好些人,一辆小救护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子口,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是蛐蛐的叫声。
接着就有医生抬了个担架出,上头躺着黑黢黢的一个人,也看不真切。
救护车拉着人走了,巷子里的人才陆陆续续地散了,彼时天光大亮起来,熹微的晨光从楼宇间的缝隙漏出来,又被电线撕成一条条的。
陆陆续续有人推着早餐摊从巷子里出来,逛逛当当的声音夹杂着锅碗碰撞的声音,吵得人脑仁都疼了,所以贪睡的人也睡不下去了,纷纷抱怨着穿衣起床,问候声招呼声从远远近近的地方传来,多是用“吃了么”开头。
一只白猫突然从楼道里窜出来,嗷呜嗷呜地叫着,它身后紧接着走出来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蹒跚而行。
“猫!”她惯常这样称呼白猫,因为没有给它取名的缘故,所以也就这么叫了下来。猫却调皮得厉害,她越是唤它,它就越是不肯过来。正没耐心要发脾气的时候,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走了出来,看着面生,老太太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他们。
那两人似乎是在找门牌号,对着一张纸瞅了瞅,又仰头去看旁边的土楼。
莫不是什么小偷吧?老太太如是想着,于是多了个心眼。待到那两人走近了,她佯装着逗猫,眼睛却时不时盯着那两人看。
又听见他们切切的交谈声,“说是就住在这,不过也是许多年前登记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搬走。这会儿想找人都不知道怎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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