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别让他查下去
由可生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姚文石拍桌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意凝固，转而变成不可置信。
“招了？”
他声音陡然压低。
“招了什么？”
由可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
“这是罗明的初步供词，涉及永盛集团行贿、挪用扶贫资金、雇凶杀人等多项罪名，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省委常委。
“他供出了‘老板’。”
“老板”两个字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姚文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微微发抖，却强撑着冷笑一声。
“荒唐！一个贪腐分子的胡言乱语，也能当真？！”
由可生神色不变，平静道：“罗明交代，他这些年收受的贿赂，有六成以上都转交给了‘老板’，而这位‘老板’，在省里。”
“砰！”
这次拍桌的不是姚文石，而是省委书记苏宏斌。
他面色阴沉，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由可生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由可生直视苏宏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苏书记，我很清楚。罗明的供词里提到，‘老板’曾亲自给他打过电话，要求他在许江市的几个重点项目上‘行方便’，而那几个项目，最终都落入了永盛集团手中。”
苏宏斌的眼神微微一凝。
会议室内的气氛越发压抑。
姚文石猛地站起身，怒道：“这根本就是栽赃！罗明自己贪腐，现在还想拉人下水！由可生，你们纪委办案，难道就靠一个腐败分子的口供？！”
由可生淡淡道：“当然不是。”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罗明提供的银行转账记录，其中一笔五百万的资金，最终流入了一个海外账户，而这个账户的开户人，是姚书记的侄子，姚志明。”
姚文石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血口喷人！”
由可生没有理会他的暴怒，继续道：“此外，罗明还交代，上个月那名会计师的车祸，是‘老板’亲自下的命令，而执行的人，是永盛集团的安保主管，陈彪。”
“陈彪现在人在哪？”苏宏斌沉声问道。
“已经被控制。”由可生回答，“他供认不讳。”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姚文石的额头上渗出冷汗，呼吸急促，眼神慌乱地扫向其他人，却发现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苏宏斌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
“鉴于案情重大，涉及省级领导干部，我提议，立即向中央纪委汇报，并请求上级派督导组进驻指导。”
他的目光落在姚文石身上，语气冰冷。
“姚文石同志，在调查期间，请你暂时停止一切工作，配合组织审查。”
姚文石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省委家属院一号小楼，楼顶书房里只开了盏落地灯，光线昏黄，将三个身影拉得又瘦又长，投在斑驳的墙纸上，像几株沉默的枯树。
紫砂茶壶里的碧螺春已经凉透，苏宏斌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杯沿在桌面上轻轻磕出闷响。
“姚文石倒了，但他那摊子事，林烽还在盯着。”
他声音压得极低。
“许江市那几个项目的审计报告，他昨天已经报上来了，直指招投标程序违规，这背后牵扯的人……”
坐在对面的省政协副主席袁自珍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沫。
“林烽这性子，认死理。从基层爬上来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刘增福、刘汉山，再到罗明，都是他咬住不放，现在姚文石出事，他只会觉得是撕开了口子，然后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野狗一样扑上去。”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
“再让他查下去，咱们省都要垮掉，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对得起人民嘱托？公信力何在？”
墙角的阴影里，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赵立伟猛地吸了口烟，烟头在昏暗中亮了一下，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调走。必须尽快把他调走。”
他的声音带着烟味的沙哑。
“放到省社科院，或者去地方志办公室，对了，他不是那个什么工业园管委会代主任吗？就让他坐稳了！总之，离纪检、审计这些口子越远越好。”
“确实，许江和江城干部大换血，政治不稳，经济更是千疮百孔。”
“他不是有本事吗？就让他去搞经济！”
苏宏斌眉头拧成个疙瘩，手指在膝盖上敲着拍子。
“但是，成立专案组，让他当副组长，无限查下去的意见……”
他指了指上边，然后瞥了袁自珍一眼。
“领导那边，你能不能做做工作，让专案提前结束……”
“难。”
袁自珍打断他，摇了摇头。
“林烽的档案清白得很，也不知道撞上什么狗屎运了，赋予他这么大的权力。”
他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
“实在不行，就找个由头让他‘养病’。枪伤、刀伤、高血压、腰椎间盘突出，哪个不能当借口？先停职，再慢慢安排。”
赵立伟掐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两下，彻底熄灭。
“我看行。”
他往前倾了倾身，眼神发狠。
“就说他近期办案受伤劳累，身体不适，组织上体恤，安排他去疗养院‘休养’半年。这半年里，把许江的案子压下去，把该抹的痕迹抹干净，等他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苏宏斌沉默了片刻，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喉咙。
“就这么办。”
苏宏斌将空茶杯往桌上一放，瓷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他走到落地灯旁，手在灯杆上摩挲着，指腹划过积灰的纹路。
“养病的由头得做足。”
他侧过脸，昏黄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
“明天就让医院出份诊断报告，得有副主任以上的医师签字。就说他上次追查罗明案时遇袭的旧伤复发，压迫神经，必须卧床静养。”
袁自珍捻了捻茶杯盖，瓷盖与杯身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医院那边我去打招呼，张院长是自己人。但林烽那性子，上次缝合第二天就出院查案了……”
“由不得他。”
赵立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狠劲。
“这不是商量，是组织决定。他是党员，就得服从安排。真要犟，就给他扣顶‘不服从组织调配、目无纪律’的帽子，到时候别说查案，能不能保住现职都两说。”
苏宏斌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拉开条缝，夜风裹着湿冷的潮气钻进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颤了颤。
“许江那边的审计报告，得压下来，不能就这么报上去。让审计厅重新出一版，把那些‘违规’的字眼都改成‘程序瑕疵’，就说‘已责令整改’。”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负责复核的人，换个可靠的。”
袁自珍端起茶杯，这次终于抿了一口，凉茶涩得他皱紧眉头。
“工业园那边也得安排妥。给他派两个‘副手’，一个管财务，一个管招商，明着是协助，实则把权分了。再塞几个咱们的人进去当部门主任，让他想干事也动不了。”
“还有专案组成员。”
赵立伟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没点燃，就那么捏在手里转着。
“趁他‘养病’，把副组长换成老陈，就是纪委那几个跟咱们走得近的，让他们慢慢把案子往‘姚文石个人行为’上引，最后不了了之。”
苏宏斌关上窗，转身时脸上已没了刚才的凝重，反倒露出一丝冷笑。
“林烽不是爱查吗？等他从疗养院出来，就让他去盯工业园的污水处理厂项目，征地、环评、施工队招标……哪样都能让他脱层皮。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许江的旧事？”
袁自珍和赵立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
落地灯的光晕里，那把凉透的紫砂壶静静立着，壶身上刻的“清风”二字，在昏暗中模糊得像个笑话。
赵立伟终于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烟圈在灯光里缓缓散开，将三人的脸罩在一片朦胧里。
“天亮之前，让办公室把调令和‘休养’通知拟好，明早一上班就送过去。”
他弹了弹烟灰，“动作要快，不能给林烽留任何反应的时间。”
苏宏斌最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
“散了吧。从明天起，该干什么干什么，别露半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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