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坟头菇(6)
巴云野陷入一片黑暗中,好像掉进一个深潭,越沉越深。深潭里似乎有一双干枯的手,将她往下拉,下沉的过程中,她看到许多东西,都是她最最不愿回忆和面对的。
幼年时,同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她永远等不到爸爸妈妈来接她放学。她的童年尽管有巴奶奶的呵护,却始终是有缺憾的。
少年时,依赖和信任的大姐巴希野忽然车祸身亡,巴奶奶躲起来偷偷哭。读书有用吗?她本就平平的成绩一落千丈,成为班级后腿,班主任嘴上不说,脸上是带着嫌弃的,背地里叫她“那个野种”,她是知道的。
巴奶奶年纪大了,有一天终于离她而去,她满脑子只剩巴奶奶笑呵呵朝她走来的慈祥样子……但每当想起这个画面,她就能泪流满面。
一切令她不快的场景,都一幕幕涌上心头,好像一部旧电影,每一个镜头都是黑白的,每一句台词都在刺她的心窝。
什么都没有了。
巴希野、巴奶奶、龙哥、刁琢……都没了。
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活着干吗!不如死了。她从未如此沮丧!对,死了,就像巴希野、巴奶奶他们一样,到另外一个世界里,不再理会这世间种种无可奈何。
好,她决定永远地在这令人窒息的深渊里沉下去。
原来人要死了,是这个样子的。
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也罢。
忽然,一切混沌被人猛力一冲,好像露出些光亮。鼻尖痒痒的,她想伸手去拨,但没有力气,一个什么东西在鼻孔上动了动,还是痒,但一阵凉意从鼻尖窜入,带着一丝塑料管的味道。
渐渐,她一片浆糊般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些,可以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姿势和手脚的摆放,继而胸口的压迫感消失,那些压住自己并把自己吸成一具干尸的怪物好像一只只离开。
这是什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能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苍绿的树冠和阴沉的天空,还有不停滴落在脸上的小雨滴。她费力地抬手一抹,发现自己的口鼻住罩着一个东西,好像是……口罩。
她艰难地起身,四肢肌肉好像萎缩了,使不上劲,脑子还有些恍惚,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边晃动,那是……刁琢?
这怎么可能?她左右看看,只见大家横七竖八地躺着,跟她一样,脸上都戴着口罩,没戴口罩的几个人,挂着便携氧气瓶。怪物呢?歹徒呢?漫山遍野的坟头菇呢?还有,同伴们不是一个个的都变成干尸了吗?现在看来他们的身体很新鲜,而且……都活着。
这是哪里,天堂还是地狱,或者,是濒死时的梦。
她试着站起来,然后看到不远处居然躺着河马,又是一愣。“我在做梦吗?”见河马口鼻罩着氧气,她下意识一把扯掉,还用力往他脸上踩一脚。哼!叛徒!梦里老子也不放过你!
她搔搔后脑勺,为了证明一切不是梦,大叫了句:“刁琢——”
刁琢转身,带着口罩,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见他抬手摇了摇算是回应,快步朝她走来。
巴云野想起早年自己听说,在梦里是发不出声音的。等刁琢走到她面前,她用力捏了捏他结实的手臂,嗯,触感很真实,确实是那双曾紧紧搂抱着自己腰的手。为了方便说话,想摘下口罩,却被他阻止。
“别动,如果你不想再被幻觉牵着鼻子走。”刁琢帮她带好口罩,“既然醒了,好好看看这里。”
她环顾四周,那些可怖的古早尸骨还在,死状提示着它们生前遭受到多么大的惊吓,一片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坟头菇也还在,茂盛鲜活,看着依旧恶心。歹徒们都不省人事,刁琢并没有给他们吸氧,也没为他们戴口罩,虽然如此,他们身体鲜活,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成为干尸模样。对了,除了那个纹着蛇的男子——他依旧嗷嗷叫唤。
“到底怎么回事?”巴云野皱眉。
“我们中毒了。”刁琢言简意赅,“虽然我不清楚到底什么样的毒素会让我们产生幻觉,但可以肯定我们一直被幻觉蒙蔽。”
“中毒?是毒气吗?”巴云野摸摸口罩,“难道是通过呼吸……可是,只要吸氧、戴上口罩就能解毒吗?”
刁琢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进入这片区域后,所看见的、感觉到的,有真有假。首先是磁场。这里的磁场确实有些异常,所以导致我们的电子设备失常,干扰信号,因此也导致一些战斗机失事。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它让我们失去方向,多多少少在心理上会产生一些压力和恐慌。其次,是树林幻影。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但因为中毒程度比较轻,加上幻影可以用磁场和水汽的作用来解释,所以被集体忽略。树林出现幻影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古怪。”
巴云野点点头,“接着我们遇到了食肉兔子……是真的吗?”
“兔子是真的,但食肉是我们的幻觉,也是兔子的幻觉。”刁琢张开双手,本来还伤痕累累的手背和手腕只有些擦伤和磕碰青紫,巴云野一看,也检查一番自己的手脚,明明被兔子咬了好多口,却只留下一些擦伤。
“怎么会这样……”虽然不会留下疤痕令人愉悦,但她还是不解,“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食肉兔子出现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些疑惑,反科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数量如此庞大的兔子如果真吃肉,一天的消耗量是多大?一个月是多大?这里的其他动物的繁衍速度能不能跟上兔子的繁衍和进食速度?如果缺少食物,种群的数量会下降,从而稳定在一个比较适应性的水平。但那天攻击我们的兔子那么多,进食速度那么快,整座山的动物都不一定能满足它们一个月所需。那些兔子出现得过于迅速,但个体的攻击性不高,也看不出有什么为了吃肉而进化出的新技能,所以我一直在想,肉食兔子究竟是真是假。孔敢警告我们的那些话和他说的村里‘疯子’的情况,你记得吗?一群人进山,只剩一个人疯疯傻傻地回来,喊疼,身上却并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伤。”刁琢思绪万千,需要一条一条理出来。
这时,葛明亮、胖猴、谭林等人依次转醒,都处在莫名其妙中。
只听刁琢接着说:“如果兔子跟我们一样,都因为中毒而出现幻觉,从而产生攻击人类的行为,就比较符合逻辑。所以,真实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只有几只兔子攻击了我们,而我们的幻觉是遇到一大批吃人的兔子,还被兔子咬得浑身是伤。到这一步,我们的中毒症状加深,幻觉升级了,从视觉上升到触觉。现在我们身上并没有那么多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据。”
依次转醒的几个人听刁琢这么说,都带着些茫然去看自己的手,再抬眼时,眼中几分清明和欣喜。
“所以,被兔子吃掉的那几个人……”巴云野试探地问:“根本没死?”
“没错,有可能只是晕倒。大家都中了毒,遇到兔子后,产生了一样的幻觉,加上周围人恐慌情绪的助兴,自己被自己吓晕。”
她嘴巴一撇,“便宜他们了。”
“接下来,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龙哥,就是我们中毒症状进一步加深的表现。因为兔子确实出现过,我们的幻觉只是根据实景再加工,而龙哥至今还没出现,我们却凭空想象出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龙哥,当时,我们的幻觉已经不需要实物了,能把心中所想直接加工成‘影像’。”刁琢一边说,一边扶起刚刚苏醒的大秦,让他靠在一棵树上,塞给他几片消炎药,并嘱咐他吃药的时候不要呼吸。
巴云野帮忙递水,“照你这么说,从地底下跑出来的那些臭臭的怪物,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可……为什么这么真实?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死……”刁琢重复她的话,“幻觉的终点是什么?后来,我大胆假设,中毒的最终阶段,就是幻想出自己的死亡。这种毒的毒性并不像其他毒菌子一样猛烈,本身并不足以将人毒死,但它会让人产生恐怖的幻觉,让人在负面情绪和恐惧心理的作用下,产生对死亡的向往,并且默认自己的死亡。”
“这毒……这么古怪?”大秦有气无力地问。
“什么叫对死亡的向往?”巴云野问。
“人类都是有本能的,本能之一,就是生存。所以有时候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人类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比如跑得比平时快几倍、力气比平时大几倍等等。如果这种本能被‘屏蔽’,可能产生反效果,那就是求死,而且是速死。这种求生欲望的丧失,就是对死亡的向往。我们中的毒既然能让大家产生幻觉,就说明它影响的是大脑。大脑是人体内最神秘的器官,目前,人类对大脑的理解和研究,可能只有30%,另外70%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我想,求生的意志是大脑的应激反应,这种毒素有没有可能在大脑中直接阻断了求生信息的发起和传递,产生一些逆反应。”刁琢脸色肃穆,“不瞒你们说,这样的死亡向往,也出现在我的身上。因为身体和心理的痛苦,而产生速死的想法。普通人平时在遭遇巨大挫折和生理痛苦时,这种念头一闪而过,这种毒无疑放大了这种念头,借由恐怖的幻觉,让人一心求死,最后默认自己已经死掉,不能动,也不会呼救。”
大秦吃了药,粗喘几下,“我感觉就像经历一次鬼压床,想动也动不了。我当时就想,我受了伤,不仅不能自保,还会拖累你们,所以被‘怪物’扑倒时也没挣扎。”
巴云野想起自己陷入昏迷前那些不好的回忆,每一个都散发着负能量,使她心情沉郁,激不起一丝一毫想反抗的念头,只想自暴自弃。这应该就是刁琢说的,对死亡的向往。
苏醒过来的向桉看了眼巴云野,“我看到巴爷死了,就……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我谢谢你。”巴云野对他一抱拳。
谭林看一眼刁琢,无语地拍拍向桉的肩膀,“我看你余毒未清说胡话呢?”
向桉呵呵一笑,“巴爷健康开心就好,我可以当巴爷永远的备胎!”
刁琢斜睨巴云野,对她的一身桃花债表示无语。
她故意忽略他的目光,“孔敢说的那个‘疯子’因同伴相继‘死亡’,精神失常,或许,同伴并没有死,而是中了跟我们一样的毒,进入濒死状态,只有‘疯子’机缘巧合逃回来。原来我们经历的这一切早在以前就有人经历过!”
刁琢颔首,“相信每个进入这片山林的人都难免出现幻觉,有的死去,有的精神失常,所以这里也成为当地老人们口中的‘禁地’。”
葛明亮缓过来,一直揉着自己的胸口,好像在顺气,不禁问:“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也处在幻觉中,又为什么能确定眼前的都是幻觉?”
“因为他表现得跟我们不一样。”刁琢用下巴指了一下奄奄一息的纹蛇男,“他中了毒菌子的毒,却没有受到‘怪物’攻击,而且,我发现他根本看不见那些‘怪物’。我想,应该是他中的毒跟我们中的毒恰好产生了什么中和反应,又或者,他体内的毒更凶猛,力压其它毒素。至于他没有受到攻击,其实是我们幻觉的‘盲点’。大家潜意识里都默认他必死无疑,所以大家在幻觉中,怪物都不会往他那里去。”
听了这话,大家纷纷点头——
“我只看到你们一个个被扑倒、死去,心里难过得半死,没留意到他。”
“怎么?原来他还没死啊……我以为他又拉又吐的,早就挂了。”
“多亏他中了毒,活该!”
巴云野揉揉眼睛,“可为什么我们的幻觉通通一模一样?”
“人与人之间会互相影响,加上环境的刺激和几万日本鬼子葬身于此的传说,我想,我们的幻觉应该大同小异。”
向桉:“我看到一大堆日本兵从土里头爬出来,一个个血淋淋的,还很臭!”
谭林:“我看到的是泥人,女娲造人的那种泥人,软趴趴的,一打一手泥。”
葛明亮:“我也看到日本鬼子!”
胖猴:“追杀我的是一群丧尸,都是我同事变的,端着机关枪,还穿着警服……”
巴云野心有余悸,“我看到一群没有脸的怪物,它们是没有骨头的腐尸……你呢,刁琢?”
“跟你一样,这可能跟我们处理过邹开贵的遗体有关。”刁琢说,“其实我们的幻觉都是基于这里的环境,加上自己过去的经历演变而来的,多多少少映射人潜意识里的最深的恐惧。”
“你们居然怕日本鬼子……”巴云野嘲笑道。
葛明亮觉得很没面子,赶紧转移话题:“到底哪来的毒气,如果是人为,绝对是犯罪!”
115 坟头菇(7)
刁琢转身,看向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儿的一大片坟头菇。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几个歹徒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人还一抽一抽。坟头菇丛后面的树上,一颗颗可怖的头颅眼眶黑洞洞的,虽然眼睛早就腐烂光,但好像正在凝视着众人。
“我猜想,这种毒素毒性远远低于普通毒菌子,而且在人体中的代谢速度很快,胜在持续吸入、持续作用。只要一供氧,并过滤空气,人很快就能恢复神智。所以,制造和释放毒气的东西只有保证人能一直吸入,才能达到目的。”
刁琢说话间,救援队和登山协会的所有人都已经清醒过来,每个人都把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就怕再次陷入幻觉中。
“听你的意思,毒气不是人为。”葛明亮说。
巴云野一激灵,指着坟头菇大声说:“是不是那些玩意儿?”
“就是它们。”刁琢笃定道。
“妈的,看我一把火把它们都烧光!”巴云野土匪劲儿上来,双手握拳,丝毫不顾这里是原始森林,东张西望到处找汽油。
胖猴坐在地上重新包扎腿上的伤口,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喂,你在警察面前说要放火,是不是不太好?”
巴云野卡壳,干笑两声作罢。
“这可能是坟头菇进化出的自我保护机能。”向桉猜测,“说不定这玩意味道不错,为了怕人吃它们,就放点毒气,把别人搞得精神错乱,顾不上摘它了。”
大秦噗嗤一笑,牵拉得伤口刺疼,他低咒一声,捂着伤口低声说:“什么自我保护机能,我看你是饿了……”
“它不是怕人吃,而是要吃人。”刁琢这一句话,把刚刚变得轻松起来的气氛再次弄得有些肃杀。
“这怎么说?”葛明亮关切地问。
“大家回忆一下,我们挖过两次坟头菇底下的土。”刁琢提示,“挖出了什么?”
巴云野打个响指,“我知道了,是日本人的尸体!你是说,这些坟头菇是靠吸取尸体养分来生长的?它把路过的生物都搞得神经错乱,晕死在地,好汲取养分?”
刁琢伸手点赞,在巴云野得瑟起来的时候,说一句:“不全对。”
巴云野挥挥拳头,“你说我哪里错了?说的有一丁点儿不对,我对你不客气。”
“巴爷当然说什么都对。”刁琢哄她,“只是遗漏了一些东西。”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
“日本人的尸骨距今至少七八十年,而长在他俩上头的坟头菇不可能也存活七八十年。其实,我们挖出日本人尸骨的时候,也挖出了别的尸体,一具是兔子,一具是蛇。所以,我推断,那两个坟头菇的养分应该不是来自日本人,而是兔子和蛇。只不过恰好底下埋着日本鬼子,我们的注意力就全在这俩倒霉鬼的身上。”
“说得很有道理……”巴云野摸摸下巴,“我决定还是对你客气点。”
向桉一脸嫌弃地看着坟头菇丛,“敢情它们是要把我们当肥料?”
“正是。所以当时我们越靠近坟头菇丛,通讯工具的信号越强,其实,那也是幻觉。”刁琢把手机和GPS掏出来,上面分明没有任何信号,“我问过你,有没有联系到救援,你说,对方回复要派直升机。”
向桉挠挠头,也怪自己当时脑子糊涂,居然没发现破绽——且不说这里磁场异常、古树参天,根本找不到地方降落,就说直升机能载多少人,怎么能一次性救得完?再说,歹徒们是有枪的,警察真派直升机过来,不等于逼得歹徒鱼死网破?于是他赶紧否认:“我说了吗?”
大家都微笑着看住他,那笑容别提多假。
“好吧,反正是我幻听了!”向桉老实承认。
刁琢说:“这个地区坟头菇最多,需要的养分多,产生毒气的浓度应该最强,所以,我们中毒的症状也最重。先是产生心想事成的幻觉,比如,看见龙哥、搜索到信号、还打通电话,然后,随着毒素控制整个大脑,我们就产生了对死亡的向往,进入濒死状态,大脑无法控制肌肉,最后,无法自主呼吸……如果没有及时清醒,我们所有人身上,恐怕都会长出一大丛坟头菇。”
巴云野不禁觉得背后一寒,“虽然有句俗话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坟头菇的生存之道也太卑鄙了,这不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么?”
相对于她的义愤填膺,刁琢倒是觉得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群“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坟头菇,这片原始森林阻挡了人类追求经济价值的脚步,许多珍稀的物种才得以生存和繁衍。
“等等!”巴云野好像又悟到什么,“其实坟头菇也没什么错处,是我们不小心闯入了它们的世界,它并没有入侵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再说,说不定几万日本鬼子就是被它们弄死的,说来坟头菇也是抗日英雄,应该改名抗日菇。”
这个观点跟刁琢不谋而合,他抬手摸摸她的发顶,余光见还有一个人一直躺在地上,定睛一看,是河马,只见他口鼻处的氧气罩不知被谁拿走,现在嘴唇青紫,脸色苍白。
刁琢一个箭步过去,把便携氧气罩在他口鼻处。
瞥见河马脸上的一个鞋印,不用想,肯定是巴云野干的。
他回头,只见巴云野痞子一样单手插口袋站着,严肃地跟他对视,眼眸忽然几分冷艳色彩,“救他做什么?他跟姓何的一伙。”
刁琢想起交锋时河马对他说的一番话,并没有把氧气罩移开。
原来阿水就是河马,他混在登山协会的队伍里,一路跟着自己。哼,怪不得一路捂得那么严实,还不敢开口多说哪怕一句话。巴云野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懒得管刁琢,背过身去。
四周安安静静,同伴们都安然无恙,但龙哥还是不见踪影。巴云野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十分糟糕,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脑门上,她烦躁地一捋,用脚在地上狠狠跺了两下。
刁琢眉心紧蹙,时而试探一下河马的鼻息,时而摸一摸他的脉搏,救援队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听说过河马不告而别的事,谁也不敢开口。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继续找人吧。”还是向桉起了头。
“既然他的手串掉在坟头菇丛中,人应该就在附近。”刁琢回头,“大家分头找一找。”
巴云野听见,一喜,决定将河马当透明人,“真的吗?”
“带上氧气瓶和口罩。”他提醒,“他可能跟我们刚才一样。”
“如果他也中毒,还产生幻觉……”巴云野问,“他还活着吗?”
“从失去意识到完全死亡,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毕竟这种毒素本身并不直接致命。”刁琢安慰道。
启子拍拍身上的泥土,有心让这两人独处一会儿,“巴爷,你留下照顾大秦和胖猴吧,我们去找。”
巴云野不大高兴地低着头,等大家都走了,她有些赌气地对刁琢说:“你好人做到底,干脆把红胡子那几个人也一起救了算了。”
“不一样。”他没有救那些歹徒的意思,指着河马说:“这一路,他帮过你。”
“我不管他帮没帮过我,是他,带着张晨光的保温壶走了!去找何政韧!他就是他们派来我们俱乐部监视我的无间道!现在他又假装成登山协会,目的就是找到龙哥!虽然她可能跟那群歹徒不是一伙的,但是他的目的跟那群歹徒一样!”
“冷静点。”刁琢见河马情况已经稳定,站起来走近巴云野,“你信我吗?”
时光仿佛倒流,之前他私下找“阿水”摊牌并戳穿其身份时,河马问他,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且可以让人信任的男人吗?
“你又不是上帝,信你干嘛。”她白他一眼,其实,心里还是信任他的,否则她要掐死河马,他也拦不住。
刁琢沉声,“信我,就等他醒来,自己告诉你。”
巴云野瞪着眼睛跟他对视,半晌,移开目光看着别处。这个刁琢一定早就发现阿水是河马假扮的,也一定从河马口中了解到什么真相,所以才那么好心去救他。她想到河马跟自己搭伙带客人的三年时光,无数欢笑,也共历艰险,心忽然有些放软,长长舒一口气,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
“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何政韧他们用他老婆孩子威胁他?”
刁琢笑着摇摇头。
巴云野眉心一蹙,想一想,又问:“别告诉我……他也是警察?”
“他像吗?”
“不像。”
“还是由他解释给你听吧。”
她踢一下河马的脚,嘲讽道:“妈的,原来穿了内增高,怪不得我没发现是他。”
刁琢忽然抱住她。
说真的,即便危机解除,几日的奔波,巴云野也难免身心俱疲。靠在刁琢怀里,她得到片刻的宁静和轻松。她想起堕入黑暗时,自己回忆的那些苦痛,也正是这样的苦痛,才有了现在有情有义、敢打敢闯的巴爷。
十几分钟后,救援队其他人纷纷走回来,附近并没有找到龙哥和他留下的记号。
乐观点想,没找到,就证明他还没倒下。
过滤口罩的效用有限,大家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坟头菇密集的这片树林。但再走下去,无疑像只无头苍蝇,找不找得到都只能靠运气。大家经过这么多突发事件,大多满身疲惫,是否继续找下去,成为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是继续找,还是选择相信龙哥能凭借自己过人的生存能力走出密林?
巴云野环顾四周,再看看一同走来的同伴,跟葛明亮交换一下眼神,最后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往回走吧。”
大家面面相觑,都原地站着各自思考着,脸色凝重。现在大家的饮用水和食物都所剩无几,加上设备收到磁场干扰,无法指路和定位,如果打道回府,尚有可能全身而退,如果冒险再前进,还有没有未知的危险等待着他们?
权衡一番,大家决定往回走。
葛明亮从歹徒那边找回自己和胖猴的枪,其他人简单收拾一下,背着还未苏醒的河马,陆续按照来时的路线,结队而行。就在这时,刁琢忽然停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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