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生于此世的理由
无限城的中心,已经成为了这场战斗的焦点所在。
所有参战人员都如同百川汇海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这里会聚而来。
散落在无限城各处的星之鬼在星岚的召集之下接连涌入此地。
鬼杀队的众人也分为几队,跟随着鎹鸦的指引奔向这最后的战场。
“终于要到了!”
遥遥望着那高高伫立的高楼和巨大的魔方形建筑,甘露寺蜜璃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差点热泪盈眶。
“嗯。”伊黑小芭内镇定地应了一声。
由于鸣女不再耗费精力阻拦他们,自从落入无限城后就一直在跑的两人总算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不死川实弥、伊之助和善逸三人身上贴着愈史郎提供的隐身符纸,在不断坍塌的建筑之间奔跑跳跃着。
珠世和愈史郎也隐匿了身形,向着无限城中心赶去。
“全速!全速集合!”
在更深处的位置,悲鸣屿行冥、锖兔和真菰急速穿行在不停坠落的建筑物的残骸之间,头顶引路的鎹鸦在高叫着。
鬼杀队总部,产屋敷一家始终全神贯注地通过鎹鸦收集和调控着战场的情况。
“星之鬼目的不明,必须万分警惕。”
“鬼舞辻无惨……恐怕快要苏醒了。”
“柱们正在全速向无惨所在的位置集合!”
“上弦之陆暂时无法斩杀,音柱正在牵制对方,无法脱身。”
“现在有一个问题是——”
“上弦之壹的战场……”产屋敷辉利哉关注着战况,额头上满是汗水,“是否需要进行支援?”
目前,时透兄弟超乎预料地牵制住了无惨之下实力最强的上弦之壹。
由于两兄弟与上弦之壹存在特殊的关系,双方的战斗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克制。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旦派遣支援,恐怕就会立刻打破这种平衡,让战局彻底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时透兄弟现在的情况不妙,继续拖延下去也很危险。
“如果决定支援的话,恐怕只能让悲鸣屿先生他们赶过去……”产屋敷辉利哉拿不定主意。
“但这样一来,就无法预估他们何时才能结束战斗了。”
无惨苏醒在即,在这种时候分散战力,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无惨才是核心。”产屋敷天音摇了摇头,神情平和地说,“必须把战力集中到一处,全力对付无惨。”
“那时透他们……”辉利哉迟疑道,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这样啊……”产屋敷耀哉躺在榻上,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却平和而安定,“祖先与……子孙吗?”
“相信……他们吧。”
相信那些优秀的孩子们。
在血脉的连结之下,人类的情感和意志在与鬼的执念的交锋中,能否创造奇迹呢?
……
无限城,无数圆柱林立的宽阔广场在空间能力的交锋中震动着。
平整的地板如同镜面般逐渐碎裂开来,一根根高耸的立柱也接连崩塌坠落。
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之中,几道凌厉的刀光划破长空,如同一轮轮纵横交错的优美弯月,将几只闯入此地的星之鬼切成了碎块。
砍瓜切菜般清理掉这些无礼的打扰者之后,黑死牟默默收刀,隔着地板上崩裂的沟壑望向另一边的两兄弟。
时透有一郎大口喘息着,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握紧刀柄,将日轮刀稳稳地竖在身前,薄荷绿色的眼眸锐利而坚决。
更远处的立柱之下,时透无一郎半跪在地,正咬紧牙关,奋力地将深深刺入自己身体的日轮刀拔出来。
黑死牟无视了无一郎,威严的六目死死凝视着与自己相对而立的有一郎。
他的子孙,他的继承人,他的……对手。
这个孩子,明明身处与自己同样的境地,但在面对才能远超自身的胞弟时,却做出了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选择。
可他们分明如此相似……
相似到就像过去的自己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在今日站在黑死牟的面前——
要抗拒他的安排,质疑他的抉择,否定他舍弃一切踏上的道路,要让他这数百年来孜孜不倦所追求的一切化为虚妄!
黑死牟狠狠咬着牙,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冷和狠厉。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远去,眼中只余下有一郎一人……
这个孩子,带着那软弱不堪的可笑理念,坚定而执拗地与他对峙着。
为什么你能甘愿接受那个人的特殊?
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妥协?
为什么你能不嫉妒,不愤恨?为什么你能甘心?
黑死牟愤怒于对方的忤逆,失望于对方的自甘平庸。
而最让他恼火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竟也生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动摇。
这使他困惑不已,又怒不可遏。
数百年来日日夜夜焚烧着内心的种种情感和执念在此刻包围而来,化作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
不!他不会停下脚步!
他选择了所向披靡的道路,一切阻碍前行之物,他必将其一刀两断!
“黑死牟,你还在等什么?”
无惨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催促着他快些过去帮忙。
“万分抱歉,属下……有必须完成之事。”
黑死牟沉声回复道,第一次没有遵从无惨的命令。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被执念的漩涡所裹挟着,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无惨哽住了许久,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是恼怒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黑死牟沉默以对,目光始终紧盯着有一郎,手中的刀柄越握越紧。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对方的选择,否则便是让自己数百年的漫长追索变得毫无意义。
他迫切想要让有一郎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正确。
这样便能够……斩断内心那莫名其妙的感伤与动摇!
气氛压抑得似乎就连空气都要冻结,无处不在的琵琶声和铃音似乎都远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黑死牟的身影便跨越了地板上开裂的沟壑,瞬间迫近到有一郎身前。
手中的佩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拨开了对方挥出的刀刃,随后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
“哥哥!”远处传来无一郎的惊呼声。
有一郎仰面重重摔倒在地,反应极快地绷紧身体想要一跃而起。
但在下一刻,他的日轮刀便被一脚踩住,一把长满眼睛的佩刀抵在他的胸口。
“所谓……天选之人,所谓……保护……”
黑死牟缓缓开口,六只可怖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给人以沉重的压迫力。
“都是……借口。”
“你只不过是……懦弱罢了!”
他表情严酷地看着有一郎努力挣扎的姿态,将手中的刀刃缓缓下压,口中吐出的话语愈发严厉。
刀尖渐渐刺入了血肉之中,绽出鲜红的血花。
“你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只是……软弱无能者……可笑的自我安慰而已!”
有一郎奋力挣扎着,想要抽出被踩住的日轮刀,但他的反抗在黑死牟面前显得尤其无力。
在这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之下,他干脆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躺得更平了一些,这样还能趁机恢复一些体力。
看着他这副惫懒的姿态,黑死牟心中的气恼和失望愈发强烈了。
“因为……难以超越那个人,追之不及……便自暴自弃……”
“你……令我失望!”
“不是的!”有一郎眉头紧皱,终于出声反驳。
“为什么非要超越他不可?”
他反问道,薄荷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黑死牟那威严可怖的六目。
为什么?这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
黑死牟心中一动,却并未深思。
“如果……不能超越那个人,你就……什么都不是!”他沉声说道。
“不追上那个人,你的存在……便毫无意义,只是一个……落魄可怜的……无能之人!”
“是吗?”有一郎冷冷地问道,“那超越他之后呢?”
超越他……之后?
黑死牟愣住了。
他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个人,永远都是光辉灿烂的太阳,高高在上,永不坠落。
旁人只能憧憬地向着那光芒伸出双手,却永远也无法触及。
永不停歇地追逐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这似乎就是他的宿命。
但是此时此刻,他不由得开始思索,若是真的有一天,他能够站在与那个人同样的高度……
成为如那个人一般的……
思及此处,黑死牟呼吸一窒,立刻停止了想象。
内心没有生出任何的喜悦,只余下无尽的茫然,以及几欲作呕的自我厌弃。
以这副恶鬼的丑陋姿态,他有何资格与那人并列?
黑死牟僵在原地,脸上一贯的沉肃与笃定在此刻终于荡然无存。
至今以来坚信不疑的事物、坚定不移的目标,因为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而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他苦苦追求了数百年,到如今却发现——不,或许他早已明白,只是从未正视过——他永远也无法成为那个人。
难道他所追求的只是虚无吗?
难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吗?
“不,不是的……”黑死牟猛然摇头。
他渴求的只是那份强大,而不是成为那般的完人。
是的!没有什么值得困惑之处!
黑死牟狠狠抽回思绪,对上了有一郎那双冷冷淡淡,却明亮锐利得让他不由得想要移开目光的眼睛。
“你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吧?”有一郎说道。
他仰望着黑死牟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却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是你在妄自菲薄!”他毫不留情地说,“你的眼中只能看到别人,却从来看不到自己!”
“无能之人什么的……只有你自己才会这样想!”
“因为无法超越某个人便否定自身的价值,简直是个滑稽的笨蛋!”
这僭越无礼、句句戳心的话语,还有这怜悯的眼神……
黑死牟瞳孔一缩,强烈的恼怒和烦躁在这一刻几乎侵占了他的理智。
“一派胡言!”
他低吼出声,再次往下压了压手中的佩刀。
有一郎吃痛地闷哼一声,抵在他胸口的刀尖越插越深,伤口中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这时,一把好似缠绕着云霞的刀刃从侧边悄然斩来。
“霞之呼吸·肆之型·平流斩!”
无一郎总算拔出了插进身体中的刀,没有任何停顿便全力支援而来。
黑死牟只是微微侧身,随后拔出刀挥了过去。
凌厉的斩击快到连刀身都无法看清,但出乎意料的是,无一郎竟然及时举起刀刃接下了这一击。
黑死牟的目光在对方脸上云雾般的斑纹上停留一瞬,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斩出了下一刀。
无一郎吃力地挡住了那新月般的刃风,却挡不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圆月刃,身上爆开一道道血花。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重重击飞了出去,在地面上滑出去老远,最后掉进了一道坍塌的裂缝里。
“无一郎!”
有一郎爆发出全身的力气,趁机抽出了被黑死牟踩在脚下的日轮刀,翻身爬了起来。
在看到无一郎再次受伤并且跌入了裂缝中后,他也恼了。
他压低身体,自下而上挥刀斩向黑死牟的脖子。
黑死牟从容地调转刀锋,轻描淡写地用刀刃拦下了对方稚嫩的进攻。
淡紫色的刀刃与长满眼睛的刀刃对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还……不明白吗?”黑死牟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人,是绝对……不容许妥协的!”
有一郎紧紧咬着牙抵住黑死牟愈来愈重的力道,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
“是你一直在自说自话!”他针锋相对道。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让一个人必须去追逐另一个人的必要!”
“你们是……兄弟,是双生子!”黑死牟厉声质问,“为何……你能如此不在意?”
“因为我们是兄弟!”有一郎从齿缝中挤出话来。
“身为哥哥,就是要保护弟弟,包容对方的好与坏……”
他的身躯因为吃力而颤抖着,说出的话却愈发尖刻。
“说到底,整天想着打败弟弟的人才是怪胎!”
“摊上这样一个哥哥,我觉得那个弟弟也挺可怜的。”
黑死牟怔忪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如神一般完璧无瑕的存在……第一次被怜悯了,因为他这个兄长?
脑海中嗡鸣一声,前所未有的震怒席卷了黑死牟的心灵,额头上绷起了一根根青筋。
他狠狠挥出了手中的刀刃,比以往更加凌厉的斩击带着冰冷而肃杀的气息。
有一郎只来得及向一旁侧了侧身,避开要害,整个人便被重重地击飞了出去,狼狈地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咳咳……”他攥紧手中的日轮刀,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试图爬起来。
下一刻,他便再一次被踹飞出去老远,在裂隙遍布的地板上洒下一长串血迹。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黑死牟如影随形地站在有一郎身侧,恶狠狠地瞪着他。
“如此……弱小、无用的你,谈何包容……保护?”
“自不量力!”
有一郎急促地喘息着,接连的受伤和失血让他的头脑都开始变得昏沉了。
“哥哥保护弟弟,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他轻轻地说。
“你的弟弟……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黑死牟含怒出刀。
“叮”的一声,斩下的刀刃被拦下了。
无一郎不知道从哪个裂缝中爬了上来,及时挡在了有一郎身前,双手握刀奋力截住了这一刀。
“不,我需要的哦。”他仰起头来,毫不畏怯地注视着黑死牟的眼睛。
“正因为有哥哥的保护,我才能鼓起勇气走到如今,成为现在的我。”
“兄弟一心的话,才是最强的啊。”
“大言不惭!”黑死牟怒喝一声,手臂蓦然发力。
无一郎借力向后跳开,与站起身来的有一郎并肩而立。
“先……战胜我,再谈……最强!”
黑死牟怒气冲冲地望着与自己相对而立的兄弟两人。
一个个的都在这里忤逆他,大逆不道!
时透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往日的一切矛盾和误解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唯余下坚定的信赖和决意。
“那么,岩胜叔叔,请指教。”
无一郎双手持刀,摆出了完满无缺的架势。
这熟悉的一幕,好似回到了当初兄弟两人被自己教导剑术的时候,每次切磋之前都是如此。
黑死牟恍惚了一瞬,充斥大脑的怒火略微冷却。
“岩胜叔叔。”无一郎继续说道,“无论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他张了张口,表情变得十分悲伤:“我都希望岩胜叔叔能不要再这样难受了。”
“希望您能够正视自己,哪怕只是稍微放下心结,为了自己而活。”
听着无一郎真诚的话语,黑死牟面色沉郁,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再度翻涌了上来。
未曾感同身受,天生受到神明偏爱之人,有什么立场说三道四?
“多嘴多舌!”
黑死牟恼火不已,身形猛然向前突进,率先发动了进攻。
“月之呼吸·叁之型 厌忌月·销蚀!”
两道新月般的斩击伴随着许多细小的锋刃,将两人笼罩在攻击范围中。
“月之呼吸·贰之型·珠华弄月!”
有一郎回转身体的同时向着袭来的刀光连续挥刀,同样的新月形斩击互相交错对撞着。
“霞之呼吸·贰之型·八重霞!”
无一郎向前方挥出速度极快的八连斩,劈开了那些四处飞散的圆月刃。
在交错的斩击之间,三人狠狠对撞在一处,交击的刀刃发出清脆的鸣响。
随后有一郎和无一郎被击退开来,却稳稳站在地上,三道身影呈三角之势对立着。
“抱歉,或许我确实多嘴了,但我还是要说!”
无一郎深吸一口气,摆出预备进攻的姿势,口中吐出清晰的话语声。
他怕过了今日就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岩胜叔叔,我和哥哥一直都很敬佩你。”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却急速前冲,挥出如云霞般的斩击。
拼尽全力,赌上性命,刀剑相向。
有一郎与他同步逼近黑死牟身前,面色不爽地皱着眉,差点没忍住开口拆台。
说你自己就行了,别带上我。
被按着一直打到现在,被迫听了一堆长篇大论的歪理,他正在气头上呢!
“与您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我和哥哥自失去父母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了。”
无一郎继续说着,与有一郎合力接下了又一道美丽却强势的月刃。
黑死牟不为所动地继续挥刀,月色与霞光将他们的身影淹没。
“我很庆幸能有您这样一位亲人……”
长满眼睛的佩刀迎面斩来,无一郎迅速后仰,一截头发被刃风斩断,四处飘散。
“不是因为您强大与否,只是因为岩胜叔叔您本身而已。”
无一郎扭转身躯,劈出缠绕着霞光的大范围斩击,与有一郎斩出的月刃完美地交叠在一处。
截然不同的剑技此时却和谐地融合为一,互为补充,互相增幅,变得更加强力。
黑死牟表情有些诧异,蓦然回旋自身,在周身产生一道道巨大的旋涡状月刃。
“月之呼吸·伍之型·月魄灾涡。”
时透兄弟默契的合击没能奏效,两人匆匆后撤,险而又险地退出了月刃的攻击范围。
黑死牟望着远远退开的两人,却没有再主动进攻。
明明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呼吸法,却能如此融洽地交织、相合。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兄弟二人却能配合得完美无缺,宛如一体,发挥出了比个人更强的战斗力,竟然数次挡下了自己的斩击……
哪怕他的攻击有所保留,要做到这般地步也宛如奇迹。
“兄弟之情……吗?”
被怒火掩盖的动摇再度浮现出来,让黑死牟烦闷不已。
无一郎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岩胜叔叔,您不必成为其他任何人的!”
“闭嘴!你……什么都不明白!”
黑死牟怒喝道,下一刹那便欺近至对方身前,劈斩出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斩击。
“月之呼吸·陆之型 长夜孤月·无间!”
“小心!”有一郎大喊一声,自己却不退反进,用出了一模一样的剑招。
“霞之呼吸·陆之型·月之霞消!”
无一郎挥洒着朦胧的霞光,手中的日轮刀好似化作无数纤细的刀刃,如同雨雾一般笼罩了大片区域。
猛烈的斩击大半被挡下,兄弟二人踉跄着向后退出老远,身上又多出了一些狭长的伤痕。
“可恶!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胜过他!”
有一郎死死咬着牙,口中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无一郎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死牟,大声回应道:“我确实不明白!”
“总是为了追逐某个人而活的话……叔叔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清澈明亮的眼睛中也带着一丝泪花。
黑死牟神情微怔,手中即将挥舞而出的刀刃也多了几分迟疑。
为了什么?为了……为了……
他被问住了,心里多了些许茫然。
为了变强吗?为了不断胜利下去吗?为了超越那个人、成为那个人吗?
是这样吗?
无一郎努力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为了获得幸福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我想,大家都是如此……我也希望叔叔能够获得幸福。”
幸福?
黑死牟沉思着,出招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的幸福是什么?他有过幸福的时刻吗?
或许有过,又或许没有。
父母,妻儿,家族……
身为人类时期的种种在脑海中如惊鸿般掠过,却早已模糊不清,在长久的岁月中淡化了色彩。
不,他才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东西。
那些不过是早已被他舍弃了的,无关紧要的事物。
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兄长大人的梦想是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吗?”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幼小的缘一站在记忆中的那棵树下,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
“我也想成为兄长大人这样。”
“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的武士。”
是这样啊,这曾是他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
可是,终究只是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啊。
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缘一!
黑死牟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关,焚心蚀骨的憎恨与愤懑再度席卷而来。
只要有那个人的存在,他便永远只能屈居人下。
哪怕穷尽一切,他也到不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看不到那个人眼中的世界……
更成为不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好恨!好恨!
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被啃噬着,黑死牟泄愤一般地挥砍出连绵不绝的刀光。
纵横交错的斩击层层交叠着,变得更加迅疾和强势,却也乱了节奏,多出了以往不存在的漏洞。
“他的节奏……变了!”
无一郎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黑死牟的动作,还有那一道道密集的斩击。
铺天盖地的刀光带着死亡的气息逼近而来,这不是他和哥哥能够接得下的攻击!
“快点看清楚!必须抓住剑招之间的空隙!”
无一郎心急如焚,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眼中也满是血丝。
在危急关头,他的头脑却愈发专注,周围一切无关的景象和声音似乎都远去了。
蓦然间,那些凌厉而危险的斩击好似变得清晰和缓慢了许多。
他看到了黑死牟发动招式时肌肉和骨骼的移动,那原本难以捕捉的动作在此刻似乎也有了规律!
“就是这里!”
无一郎用力踩踏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直迎向了来袭的刀光。
看到他的动作,有一郎压榨出身体最后的力气,二话不说便紧随其后。不需要任何的沟通交流,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质疑。
密不透风的斩击被撕开了一角,对手近在眼前了!
“就是现在!”
无一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黑死牟攻击的间隙。
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哥哥的伤势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的体力也快要耗尽。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结束战斗!”无一郎咬着牙,眼神决然,“我必须瞄准要害,瞄准……脖子!”
“霞之呼吸·柒之型·胧!”
他的身影好似化作了朦胧的云雾,变得缥缈不定,难以捉摸。
“月之呼吸·柒之型·月影胧雾!”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技此时却相辅相成,有一郎的身影好似也融入了薄雾之中,化为影影绰绰的月影。
“竟然……勉强躲过了我的攻击。”黑死牟回过神来,通透的视野中竟是第一次丢失了无一郎的踪迹。
须臾间,一把浅白色的日轮刀刺破迷雾,正正斩在了……他的脖颈上!
“叮”的一声,刀刃磕在强韧的脖颈上,却是连皮肤都没能割破。
“什么?”黑死牟愕然不已地看向突袭到自己身前的无一郎。
“原来如此,这个孩子……看到了我眼中所见的那个世界。”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并且举一反三,骗过了我的眼睛。”
但是这种轻飘飘的斩击,毫无意义。
只是瞬息的间隔,迷离梦幻的月影便接踵而来。
紧随而至的有一郎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刀,狠狠斩在无一郎的刀背上。
两把日轮刀重重相撞,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刀刃双双染上了炽红的颜色!
红色的刀刃……缘一的刀……
复杂难明的思绪在黑死牟脑海中闪过,但这片刻的间隔足以让他做出应对,侧身闪避。
染红的刀尖擦着脖颈划过,切开了坚韧的皮肤,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涌上喉间,脖颈上残留的剧烈灼烧感,无法立即愈合的伤口……
黑死牟口中溢血,时隔多年的焦躁感和败北感再度涌上心头。令人憎恶,而又如此令人怀念的感觉。
四百年前的那个红月之夜,似乎在此刻重演了。
那一天,那个衰老不堪的缘一,只用一刀便割破了他的喉咙。
如此相似……
不!完全不同!
凭什么这两个弱小的孩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能做到只有那个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凭什么?!
兄弟一心的话,才是最强的啊……无一郎之前所说的话浮现在黑死牟的脑海中。
“不是的!”他神色狰狞地挥舞着虚哭神去,猛然爆发出似乎要斩碎一切的大范围斩击。
兄弟二人奋尽全力挥刀防守,却都被重重击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看吧,我们……能做到的……”
无一郎趴在地上喃喃自语着,衣襟被涌出的鲜血濡湿。
有一郎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下晕染开一片猩红的血迹。
“你以为……你们赢了吗?”黑死牟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们,神色显得尤其可怖。
“你们根本没有能力……斩断我的脖颈!”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刚才只是被趁虚而入!
他不会输!
没错!只要在这里斩杀他们,就能斩断一切动摇!
黑死牟紧盯着躺在地上的两兄弟,脸上的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犹豫,手中的刀刃也不断抬起又放下。
“多么悲哀啊,兄长大人。”缘一那老态龙钟的脸浮现在眼前,流着泪对他说出这样怜悯的话。
像是一道血色的闪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黑死牟心中震动,恍惚间想到了自己刚刚忆起的,那个成为第一武士的梦想。
身为鬼的他没有输,可是,身为武士的他呢?
输了……
不论是不是一时大意,不论是不是未尽全力,不论这两个孩子有多么弱小……
被割破了喉咙,输了就是输了。
这是武士之道。
不,应该说,从四百年前那个红月之夜,他便败了。
从那时起,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苟活至今的耻辱,不愿承认败北的丑恶……身为武士的尊严,早已被他丢弃了啊。
他怀着成为最强武士的愿望追逐着那道身影,舍弃了家族,舍弃了妻儿,舍弃了人类的身份……
到如今却恍然发觉,他连武士的信念都舍弃了,也永远成为不了那个人。
那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追逐至今到底有何意义?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诞生于此世?”
“告诉我啊,缘一!”
黑死牟颓然放下手中的虚哭神去,缓缓低下头——
陷入自闭。
无处不在的琵琶声和铃声交织着,建筑物倒塌的声音犹如擂鼓,共同演绎成一场动人心弦的交响乐。
不知过了多久,黑死牟缓缓收刀入鞘,抬脚向着另一边的两兄弟走去。
无一郎正动作艰难地爬向哥哥所在的位置,在看到他的动作后急忙想要撑着刀爬起身来。
“姑且……为你们包扎吧。”黑死牟瞥了他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缓慢和沉肃。
“身为人类……继续失血……的话,会死去的。”
无一郎停下了动作,努力仰起头来望着他,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岩胜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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