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被恐惧吞没

后来，薛队长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只是沉默着，双眼空洞地瞪着远方。

无论呈雪露和苏世勋问他什么，他都好像听不到似的，完全没有回应。

呈雪露和苏世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只能在旁边陪着薛队长，就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过了好一阵，薛队长才回过神来说自己累了，艰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腿脚似乎僵硬得厉害，一步一步慢慢挪回屋，关上门，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

桂香婶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自己进屋去叫薛队长，薛队长只说自己不舒服，不愿吃饭也不喝水，把桂香婶子急得团团转。

呈雪露把下午薛队长反常的表现告诉了桂香婶子，桂香一听，恍然大悟，接着也满面愁容起来。

“完了，完了，可能真是报应！”桂香婶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像泄了力气似的，两眼放空，心事重重。

呈雪露和苏世勋更纳闷了。

薛大娘出来吃饭，看到儿媳妇呆坐在凳子上，有些奇怪，凑过去瞅了瞅，见桂香脸色苍白，摇摇头说：“桂香啊，你可多吃点饭吧，累成这样了还不舍得吃呢！”

桂香看到婆婆出来了，连忙敛回心思站起来给老太太盛饭，却一言不发，嘴唇紧紧绷着，眼底写满了“愁”。

“不对，桂香，你这是怎么了？你可瞒不过娘，出什么事了？”老太太敏锐得很，自己这个儿媳妇孝顺又贴心，说话不回应，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桂香的手抖了一下，她抬眼看着婆婆，抿着嘴，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娘，我肚子吃坏了，难受！”

老太太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看儿媳妇这么为难的模样，也不再追问，安安静静吃饭，时不时撇她一眼，担忧一分又一分地加在了老太太的额头上。

吃完饭，等桂香去灶间忙活的时候，老太太拉过呈雪露，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呈雪露看桂香婶子的反应，都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了，怕自己说了不该让老太太知道的事情，到时候引出麻烦，老太太要是一激动，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小事。

呈雪露很为难，冲老太太笑，笑得很难看。

老太太装作不高兴，一个劲软磨硬泡，非要让呈雪露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呈雪露左右为难，苏世勋在旁边看着也着急，一面不想对老太太撒谎，一面又怕这事不该让老太太知道。

正在这时，桂香出来了，“娘，你别为难他俩了，其实也没多大事。”

桂香觉得，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总不能一直瞒着老太太，更何况，老太太已经察觉不对了，继续瞒下去，恐怕得把老太太急病了。

于是，桂香把呈雪露告诉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点点头，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想逃逃不掉，哪有能躲得了的债呢？”

桂香对老太太这个反应感到很意外，于是也不硬撑着了，连忙问老太太这事该怎么办。

老太太似乎把这件事情看得很淡，只说了一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要是能找到债主，就把债还了，要是找不到，那就扛着，认命！”

桂香和老太太这话题聊得有来有去，呈雪露和苏世勋在旁边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桂香听了老太太的解决方法，彻底沉默了，回到灶间继续干活。

老太太知道，呈雪露和苏世勋一定不明白其中缘由，所以就将过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原来，十三年前，在一场席卷多地的浪潮中，很多寺庙、道观和神像被毁，为了响应这鼓浪潮，薛家庄也摧毁了村外的一座寺庙。

当时，带头冲进寺庙，捣毁佛像的，就是薛队长。

那时的薛队长，年轻气盛，浑身的力气，当这股浪潮席卷到薛家庄时，他第一个举起大锤，号召村民们冲向寺庙。

当时，持反对意见的村民也是不少的，他们认为，这是对神佛的大不敬，是会给村子招来灾祸的。

可年轻人们，对这些腐朽的老思想嗤之以鼻。他们可是迎着朝阳的一代，他们深信，只有铲除糟粕，才能面向未来。

至少，薛队长自己是这么想的。

总之，摧毁寺庙的那一天，薛队长带着几十号薛家庄的年轻人，手持家伙奔向寺庙，将一座已经饱经风霜的百年古寺毁于一旦。

年轻人们甩着膀子，嘴里喊着口号，互相招呼着，一锤一锹，恨不得将寺院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砸得稀烂。

可是，这件事情虽然进展得很顺利，但有一件事情，深深的落在了薛队长的心里。

第一个冲向寺院佛像的，也是薛队长，当他和几个年轻人将一座高达数米的佛像砸毁时，佛头从高处重重落下，就落在了薛队长的脚边。

薛队长低头一看，佛像刚才看上去还面目和善的眉眼此时竟然喷薄着怒意。

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将薛队长吞没，他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好像掉了魂儿似的。

后来据跟他一起冲进寺庙的年轻人说，薛队长当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撵着一样，发疯似的往外跑，撞上了好几个人，最后跑到寺院外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天回到家，薛队长好几天不吃不喝，后来整个人都脱相了，要不是母亲实在着急，硬给他喂了水和饭，说不定，他早就归西了。

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是跟薛队长一起去的年轻人说的，薛队长本人，从未提过一字一句。

薛队长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向儿子核实过这件事情，因为，她当时问了好几个人，他们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当时，薛母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结束。

如今，薛家庄发生这一系列灾难，老太太认为，这就是应了那句老话而已：冤有头债有主。

躲，是躲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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