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家祭
傅婉憋着气往自己的屋里走。
萧夜效力于沈烨，要坚定立场她可以理解，可是，不至于连朋友都没得做吧。
那些曾经让傅婉心动的瞬间在萧夜冰冷的态度面前都显得是个笑话。
呵，男人。
如果傅婉手边有针，那她早已扎了一个名为萧夜的小人，拿针戳个千万遍。
她闭了闭眼，不再想臭男人。
林家的人恐怕马上就要找来了。
她名字、样貌都没有变过，随便找个沈府的管事问问就能知道，更何况她还在沈府开了私灶，府里认识她的下人也不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苍竹居里就响起不小的动静。
院子里的枯叶被踩得嘎吱作响，沉重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她屋子里半掩的门扉被猛地推开。
为首的男人身披坚执锐，目光如高原上的鹰隼一般犀利，但当触及木桌旁的少女时眼里的坚冰猝然融化成温水，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似怕吓着了她。
“婉娘，跟舅舅回家。”
傅婉早已调整好了神情，看着来寻人的父子二人，她迷茫道：“你们是谁？”
傅婉脸上茫然，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为首的雪衣侯林擎。
记忆中，这位舅舅常年驻守边关，每次他回京都会带礼物，送给傅婉的也都是最贵最稀奇的。
原主长大后疏远林家，渐渐地这位雪衣侯似乎也感觉到了，礼物依旧会送只是减少了和傅家的往来次数。
说来也是讽刺，原主和林家不亲，可是披星戴月，昼伏夜出地赶来蜀州，尽力找她的却不是傅家而是林家。
林擎愣了一下，他习惯性拨了拨拇指上的戒指，皱着眉试探性地问：“你不记得我们了？”
傅婉桌下的手指紧紧攥着垂落的裙摆，她迟疑着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似曾相识。”
站在林擎身后的林歌抚了抚眉毛，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脸侍卫眉心动了动，面色凝重地凑到林擎耳边道：“听说表小姐刚进沈府时意外落水，脑袋磕到了石头上，会不会......”
头部受伤导致失忆的情况林擎曾经也见过，他昔日有一位部下在战场上被敌军从马背上挑起，脑袋受了重伤的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退居二线养伤。
林擎深吸一口气，是了，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婉娘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们。
想及此，他脸色越发阴沉。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妹妹的女儿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头！
他冷冷睨了一眼沈安华，这倒霉的城防营统领头上的汗肉眼可见出得更多了，他麻利跪下：“卑职该死！”
林擎没有拦他，从他身侧径直绕过，向傅婉伸出手，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调道：“婉娘，我们是你的家人。跟我们回家吧。”
然而傅婉没有立马回答他，她看向那位跪在地上的沈大统领，犹豫道：“可我的卖身契还在沈府。”
林擎锋利如刀的眼神狠狠扎在沈安华身上。
沈安华：“......什么卖身契？我府上怎会有大小姐的卖身契？傅姑娘不过是来我府上借助一段日子，赏赏蜀州不同于京城的风光罢了！”
这位姑奶奶求求你了别犹豫了，赶紧跟着侯爷走吧！
林擎这才稍稍满意，这个沈安华是个识趣的，不是只知道打仗的莽夫。
得了他这句话，傅婉这才微微点头。
她什么都没带，严格来说她在沈府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萧夜、小桃两个关系好的朋友和苍竹居那间属于她的厨房。
傅婉本想和小桃告别，可是想想萧夜之前那令她灰心的态度，她叹了口气。
“婉娘，怎么了？”林擎听到她的叹气声，在马车外询问道。
她这个舅舅十分体贴，似乎觉得亏欠了她许多。
傅婉低头想，要是他知道原主以前的想法恐怕会心寒的吧。
她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在这府里的三个月，竟仿佛一场梦境。”
本以为攒钱赎身出府后就能逍遥快活地当她的饭店老板娘，在这蜀州安稳一生。
可就差一步。
若是今日没有遇上林歌和江厌离，有姜华清作保她有九成把握能顺利离开沈府。
可阴差阳错之下，她似乎又和原著中的主角们搅和在了一起，似有一只大手在将她往剧情的轨道上推，督促她履行自己原本的职责。
傅婉放下车帘，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和前世那双厨师的手不同，这双手没有什么刀疤烫伤，白皙细嫩，半圆形的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色。
傅婉盖住自己的眼睛，疲惫地无声叹息，她的未来又变得莫测起来。
苍竹居的地下密室里，昏暗的烛火不时跳跃。
沈烨披着一件云纹白氅，躬身下去，点亮最后一盏蜡烛。
头顶，佛像的忿怒相面孔狰狞，佛台前的红烛上滴滴烛泪滑落到地上，凝固成烛花。今夜注定是个难眠夜。
“你说什么？”
横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差点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文渊张口结舌：“不是同名同姓，那个厨娘就是京城失踪的傅婉？”
万万没想到之前还真被他蒙对了。
他看看闵仙桃蔫哒哒的神情，又看看沈烨的沉默不语，情商难得上线，小声嘀咕道：“可是傅时完的女儿怎么会流落到蜀州，还成了一个下等丫鬟？”
一个从小被养在深闺里娇滴滴的女儿家是怎么从那么远的京城辗转流落到蜀州的，其间遭遇了什么更是不敢想。
回到京城以后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文渊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啧，难道是傅时完那个老祸害作的孽报应到了女儿身上？
沈烨吹熄手中的火折子，袅袅青烟缠上他喜怒不辨的眉眼，他想了想淡声道：“把她的名字从沈府的名册上划掉，别让任何有关她的消息传出沈府。”
文渊闻言诧异抬头。
男人吩咐完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他点燃三柱香，虔诚地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闭上双眼。
喊杀声和惨叫声的浪潮从十年前渐渐荡至耳畔，面前的火舌和溅在他脸上的血液一样滚烫，男人恍若未觉。
闵仙桃跟着跪在他身后，手持三柱香，徐徐拜下。
一叩首，祭七星山上赤林军十万英烈。
二叩首，祭盛家一门枉死的忠魂。
三叩首，祭来日傅贼，恨不能头作杯，啖其肉，饮其血。
黄泉有觉，来品来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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