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护短的林家
傅婉心急如焚，低声不停轻喊他的名字。
可是萧夜的睫毛几番颤抖，就是无力睁开。
傅婉知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之前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因感染导致的发烧。
可她不通医理，只认识能吃的野菜却不认识能治病的草药啊！
而且山林里大雾仍然没散，她根本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托着他出林子找大夫。
莽撞行事，说不定还会因受凉导致病情加重。
傅婉心里焦躁不安，可到底脑子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
她深呼吸摒除无用的杂念，起身去烧水。
烧开的水至少能消毒，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萧夜尽快退烧。
傅婉从刚才煮汤的火堆里引燃新的干草，这次把火设在了洞内，萧夜的身旁。
她掖了掖他身上的斗篷，不时回身检查他的状况，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时想了想，咬牙脱下自己仅有的一件外裳又盖在他身上。
刚脱下外衣，冷风就吹得她遍体生寒，她搓了搓手，一边借着火焰的暖光驱寒一边将手上的布条拧干，回头细细揩拭萧夜额头上的冷汗。
人紧张过度后就像一根被拉绷的弦，极度紧张之下焦虑不安的情绪反而会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空茫。
傅婉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睡容，眼神忽而落寞忽而迷茫，变幻不定。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祈祷，她反应过来，揣度自己的用词，她这个人向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在此刻，她却只能将飘渺的希望寄托于上天。
萧夜，如果你能平安无事，那我就————
那她就什么？
回想自己刚刚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傅婉心乱如麻，拿着湿布手足无措，犹如一个傻子似地僵硬在原地。
几秒后，她才仓促回神，继续细致地为他擦拭额头降温。
傅婉的手腕依然很稳，唯有偶尔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几丝不平静。
又一轮夜幕降临了，圆月高悬于漆黑的天空，野狼断断续续的嚎叫声令人心惊。
老虎林外气氛一片凝重肃穆，所有熟悉林擎脾气的侍卫都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喘气。
雪衣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林二也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没在这时候上去触霉头。
这时候，黑脸侍卫从林子的另一头走来，他将手里提拎着的男人啪一声扔到众人面前，摇头道：“爷，里面雾太大。自己人都走丢了几个，我看火油快烧没了，只能先带人退出来。”
林擎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柴泰道：“我看他在林子那头鬼鬼祟祟的，估计他和袭击表小姐那帮人有关系，所以把他抓了起来。”
他说完就一脚踹翻地上那贼眉鼠眼，一脸猥琐的男人，冷喝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被当胸一脚踹得半天爬不起来，他怒瞪向高坐在马上的林擎，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刚在远处瞧见这人一身红衣，还以为是哪个大官，结果如今凑近一看才知不过是一件暗红色的常服。
他想到自己寨子里大当家和李大都督的交情，恐慌又消散大半，怒道：“你们敢这样对我？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林擎无声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闻言饶有兴致地问：“哦？那敢问你是什么人？”
黑脸侍卫垂手立于一旁，古怪地皱眉，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那人。
那人却恍若不觉，听林擎这样说话还以为他是怯了，好不容易扶着膝盖站起来，趾高气扬地冲林擎大声道：“我们黑虎帮的大当家齐胜可是和蜀州的李大都督有着过命的交情！任谁都要给他三分颜面！那一男一女都是我家大当家要的人，女的有几分姿色，好运被看上了，但男的可是和齐老大有着断臂之仇！是他除之而后快的死敌，劝你们少管闲事！”
柴泰被他蠢得看不下去了，又一脚踹了出去，站得歪七八糟的小喽啰一声惨叫，又狠狠跪在了地上。
膝盖撞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人牙酸。
林擎扯了扯嘴角，声音阴寒得像结了冰：“好一个少管闲事。”
他转头看向跟在他身侧的青年，嗤笑道：“江大人，你这蜀州城管得可真好啊，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江厌离是被林擎底下的人强抓过来的，他来得匆促，里头还是一身寝衣，只来得及在外头披了件斗篷。
他脸色铁青，自来时便硬邦邦地绷紧了一张俊脸，听到林擎的阴阳怪气神情变得更加难看。
江厌离长出一口气，憋屈道："此事晚辈定会给侯爷一个交代。"
地上那被一脚踩住动弹不得的喽啰听到侯爷二字僵在了原地。
侯爷？什么侯爷？
哪怕没有读过书，他也听过王侯将相这四个字。
可是大当家不是说那女子只是出自寻常富贵人家吗？
意识到不对劲，他震惊惶恐地瞪大双眼，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林擎声音沉冷，听了怒火却分毫未得到消减：“江大人需要交代的何止这一件。婉娘是在你府上离奇失踪的，如今又在你的治下遭遇追杀。其中曲折，若是不能查清楚，你和镇北侯府还是留待朝堂上一起分说吧。”
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看热闹的林歌听了也冷冷掀唇，他不喜自己那个恶毒表妹，但此刻也乐得看江厌离倒霉。
于是难得开口，站在了傅婉这一边，跟着道：“我林家一向护短，难不成世子是想亲自见识一番？”
江厌离听他们又提到傅婉这个女人，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中药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个女人居然，竟然......！
虽然他清醒后一查就查出这事的确是他冤枉了她，可他后来被墨生从枯枝烂叶里刨出来，脸都丢尽了。
江厌离想起傅婉那日戏谑地拍在自己脸上的那几个巴掌，脸色乍红乍白，耳垂也变得鲜红欲滴。
简直轻浮、放荡！
还有......陌生。
他死死皱眉，心中恼怒又有些迷惘，直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
林歌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是心虚，转了转眼睛不怀好意道："看世子这般神色匆匆，不会是底下人莽撞，不慎坏了世子和哪位神女的巫山好事吧？若是如此，世子莫怪，莫怪。我做主，过后再送你几个貌美的婢女就是了。"
说完，他满意地看着江厌离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也不给他机会分辨，扭头对林擎道：“父亲，我这就带着这个丑东西去搜查一番，先去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给‘表妹’出口恶气。”
林擎觑他一眼，见他难得有觉悟打算干正事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满意欣慰地点头：“嗯。去吧，不用手下留情。”
林歌应声拽起地上瘫软成泥的男人，冷笑着也栓了根绳子，套在他脖子上。
“黑虎帮是吧？”
“看你那天拽别人拽得开心，今天就叫你也试试。”
说完就不顾他的求饶，翻身上马，点好人马，往黑虎帮大本营的山上赶去。
马蹄荡起滚滚烟尘，被拴住脖子溜着跑的男人没过多久就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被无情的铁蹄拖行，留下一路惨嚎和血痕。
江厌离将这惨烈的一幕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他不适地别过头。
江厌离抿紧嘴唇，在心头翻来覆去地默念黑虎帮这个名字。
想起那个叫李威的大都督和他之前看过的一叠叠有关剿匪的卷宗，他若有所思。
李威和山匪有勾结？可是图什么？
他已官至蜀州武职之巅，升无可升，前些年也拒了将他迁到京城的调令，那难不成是为财？
想到他之前牵连进的贪腐案，再想到当时力保他出狱的那个和蔼老人，江厌离双眼微微一睁，下意识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右相为人何等光明磊落，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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