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惊蛰（2）
姜府。
崇胜堂内灯笼高悬，堂内却一片混乱与焦灼，府内乱哄哄的人仰马翻。
姜老夫人由两个婆子搀扶着站在廊下，捻着佛珠的手微微发抖，口中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宁丫头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两个婆子在一旁宽慰，“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老夫人放宽心，别坏了自己的身子。”
“唉……儿女债，都是冤孽。”姜老夫人嘴上说着，面上却不见有一丝伤心难过。
姜夫人在一旁默默垂泪，她攥着帕子，时不时掩面抽泣，声音带着哭腔，“谁能想到中秋节这街上能乱成这样？这会子找不着了不知道去了何处，真是叫我如何是好？到底是我不对，想着带她出门透透气，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宁姐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想活了。这会子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千万别出事才好。”
姜绾依偎在姜夫人身边，小脸煞白，声音怯怯的，“母亲别哭了，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只是这灯会上人那么多，万一姐姐被那些歹人……到时候国公府上门来要人，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好。”
姜绾恰到好处地住了口，暗示着最坏的可能，仿佛已经看到姜宁遭遇不测。
姜夫人听了这话哭的越发的伤怀。
姜煜和姜瑜，姜昀三兄弟则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姜煜抱着手臂，语气烦躁地抱怨，“哭有什么用？早说了让她安分待在府里，偏要出去凑热闹。自己乱跑惹出事端，怪得了谁？这不是自找的吗？”
姜昀也帮腔，阴阳怪气道，“就是，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指不定是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儿，自己跑远了忘了回来，害得全家跟着提心吊胆。”
姜志坚这会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脸色沉沉，瞧着众人出声道，“都少说几句，多派人去四处找找，和国公府的亲事马上就要到了，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姜夫人这会子，只瞧着姜志坚道，“听说外头贼匪作乱，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这会子整个姜府门前都在上演着一场虚伪至极的寻亲大戏。焦急是假的，担忧是假的，只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算计和等待噩耗才是真的。
就在众人等待消息的时候，外头的门房小厮忽然跑进门来通传，朝着姜志坚出声道，“老爷，外头来了一架马车，瞧着似乎是国公府的世子来了。”
小厮这话刚说完，崇胜堂的众人皆颇为惊讶。
姜老夫人捻佛珠的手僵住，姜夫人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姜绾惊恐地瞪大了眼，姜煜姜瑜也愕然地看向门口。
姜夫人瞧着姜志坚，只诧异道，“国公府的消息竟然这么快？这会子一切尘埃未定，还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姜志坚眼睛里头有两分惊慌，面上却还是镇静的，只扶着姜夫人的手冷然道，“我们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出去外面瞧瞧。”
众人出了门去，一群人守在门口处瞧着国公府的马车。
黑檀木精雕的宽大马车缓缓停在了姜府大门正前方。那马车通体玄色，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很快，马车到了门前停住，车子却悄无声息。
姜志坚摸不着头脑，只朝着马车出声道，“车上可是谢小公爷？不知道小公爷夤夜至此，所谓何事？”
马车里传出一冷声，“我听说，贵府的嫡女今夜出去外头消失不见了？”
姜志坚以为谢凭舟是来兴师问罪的，见此情形早做好了准备，当即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事儿说来复杂，没想到惊扰了世子。今日宁姐儿跟着夫人一同去了中秋街上，却不想遇上了人流走散了。这会子正全力派人去找，只盼着能平安找到。”
姜夫人在一旁帮腔，瞧着马车叹息道，“都是我的错，竟然带着她去外头闲逛，倒是让世子心惊了。可这孩子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从前可是在碧云庵都好好的。”
姜夫人这话没别的意思，正是想把姜宁消失这件事怪在谢凭舟的身上。
可惜谢凭舟不上道，只在马车里头冷笑一声，紧接着，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掀开。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谢凭舟那张标志性的金色面具，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端坐于轮椅上，被侍卫稳稳地抬下马车。
他并未立刻看向姜家众人，而是微微侧身，对着车内伸出了手。
一只纤细，沾了些许尘土却依旧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姜宁扶着谢凭舟的手，缓缓走下了马车。
她发髻微乱，衣裙上还带着挣扎躲藏时沾染的污迹，脸上泪痕虽已干涸，却掩不住那份惊魂未定后的苍白和疲惫。
然而当她站定，目光扫过门前这一张张写满震惊错愕乃至心虚的熟悉面孔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只剩下平静和一丝深藏的讥诮。
姜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宁……宁姐儿？”
姜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绾更是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姜夫人身后缩去。
谢凭舟转动轮椅面向姜家众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金色面具，缓缓扫过姜老夫人、姜志坚、姜夫人、姜绾……最后落在姜煜和姜瑜身上。
“姜尚书。”谢凭舟看向脸色煞白的姜志坚，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贵府真是好热闹。本世子不过是在灯会上偶遇了与家人走散的未婚妻，顺道将她送回来。怎么？看诸位这阵仗，莫非是以为她遭遇了不测？”
姜志坚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却还是勉强笑着解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真是将家里头的人都吓坏了，这会子见着宁姐儿没事，总算是安心了。”
“是嘛？”谢凭舟的声音有两分冷，“我怎么瞧着姜老爷的样子似乎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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