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惊蛰（4）

姜志坚赶忙解释，“世子多虑了，我们姜家日后一定对姜宁小心侍奉，绝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既然姜大人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发生过。”谢凭舟不再看姜家众人那精彩纷呈的脸色，对身后的侍卫淡淡道，“回府。”

侍卫立刻推动轮椅。

车轮滚动，靖国公府的马车，在无数道惊惧目光的注视下，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留下姜府门前一片死寂的狼藉。

姜志坚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姜夫人已经被抬回了后院，姜绾忙急忙慌地跟了上去，姜瑜和姜昀也面色灰败地各自回房，只剩下姜志坚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姜志坚身边站着的，是满眼震惊，感到愤怒与不解的姜煜。

姜煜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荒谬感冲上头顶。

他几步冲到姜志坚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颤抖，“父亲，为什么？您告诉我为什么？”

他眼中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姜志坚，“宁姐儿……她就算有错，就算性子倔强不讨喜，就算顶撞了祖母和您。可她罪不至死啊，她到底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怎么能买凶杀她？您这是要她的命啊。日后，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怎么面对她？”

姜志坚被儿子的质问拉回了一点神智，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姜煜，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声音带着破罐破摔的尖锐和讽刺，“我的女儿？”

他怪笑一声，指着姜煜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你问问你自己。若不是你，你们几个自从绾姐儿回来以后，嘴上说着都是自己的亲妹妹要一碗水端平，可还是对她非打即骂，视她如草芥，动辄斥责她欺负绾儿。是你们亲手把她的心踩在泥里，让她对这个家充满了怨恨。让她变得像只刺猬，处处扎人。”

姜志坚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出去，“若不是你们兄弟几个，尤其是你，处处针对她，让她在这个家里毫无立足之地，让她恨毒了我们，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何至于要为了保全姜家，为了你大哥的前程，为了不被她日后报复，出此下策？你以为我想吗？”

他喘着粗气，眼神绝望又疯狂，“是她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如今事情败露，谢凭舟那个疯子捏住了我们的命脉，姜家……姜家完了。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你现在倒有脸来质问我这个当爹的？”

姜煜被父亲劈头盖脸的指责砸懵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父亲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他不愿面对的真相。他想起自己无数次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姜宁欺负妹妹……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充满恶意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心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难堪和不愿承认的懊悔，他梗着脖子辩解，“我……我那是想教她懂事。教她明白尊卑，不要总是欺负绾儿，我没想过要她死，没想过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教她？”姜志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而绝望，“你教得真好，教得她如今视我们如仇敌，教得我们姜家离灭门只有一步之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姜志坚颓然地靠在门框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完了……全完了……谢凭舟不会放过我们的，姜宁更不会。你大哥只怕是回不来了，若是这件事捅出去，我姜志坚二十年来的心血，也付诸东流了。”

姜煜瞧着父亲疯魔的模样，神色也十分复杂。

锦瑟居。

姜宁刚由知秋伺候着换了身干净衣裳，洗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

她这会子心绪尚未完全平复，院门便被急促地叩响。

知秋这会子听着外头的声音，只瞧着姜宁道，“姑娘，您要是不想开门，奴婢只当是没听见。”

姜宁却只是闭了闭眼，“还是去开门吧，若是不开门，外头只怕是会一直闹腾的。”

知秋得了知会，前去开门一看，竟是姜老夫人被姜绾和脸色复杂的姜煜一左一右搀扶着，颤巍巍地站在门口。

老夫人脸上再无往日的刻薄威严，只剩下刻意装出的悲苦，“宁姐儿……”

老夫人未语泪先流，声音带着哭腔，一进门就甩开搀扶，作势要往地上跪，“祖母……祖母给你赔罪来了。是祖母老糊涂，竟然没发现你爹和你娘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是祖母对不起你啊。”

姜绾和姜煜大惊失色，连忙死死拉住她，“祖母，使不得啊。”

“放开我！”老夫人挣扎着，老泪纵横，对着姜宁哭诉，“宁姐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祖母到底是疼你的，也疼你的几个哥哥们。姜家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内里艰难。你父亲在朝堂上如履薄冰，你大哥在外头吃苦受累，几个兄弟的婚事前程都压在你父亲和祖母身上。祖母操持这一大家子，殚精竭虑，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毁了祖宗基业。”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祖母承认，你父亲心狠了，可你父亲也是怕啊。怕你心里有恨，日后嫁入高门，非但不愿帮衬家里，反而成了姜家的催命符。你父亲也是为了姜家满门，为了祖宗基业，才一时糊涂……你就看在祖母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看在姜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饶了姜家这一回吧。”

“是啊，姐姐。”姜绾也立刻跟着跪下，梨花带雨地哀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惹姐姐生气，才让家里生了嫌隙。姐姐要打要罚都冲我来，求求你看在祖母年迈，看在父亲母亲养育你一场的份上，日后在国公府，不要为难姜家。姜家若倒了，姐姐你面上也无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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