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拨云（1）

她微微一顿，“世子爷，或许正是那个能解此局的人。他既能在中秋夜派人救我，未必不能帮我盯住侯府的动静。国公府的力量，远非姜家可比。如今，要知道我的身世，就绝不能让李嬷嬷消失。能帮我的，如今只有他一人。”

她想起了那盘残局，想起了他看似冷淡实则敏锐的洞察力。

谢凭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困于轮椅的废人。他有他的力量，他的手段，甚至他的情报网。

“立刻去办。”姜宁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铺开一张素雅的洒金花笺，“就说姜宁有要事相商，恳请世子拨冗一见。地点……请他定。”

姜宁铺开花笺，提笔蘸墨，一行清丽却隐含锋芒的小楷落在纸上：

“姜宁，顿首拜上靖国公世子尊前：前蒙援手，恩铭五内。今有疑云暗生，关乎切身，恐累及将来，非强力不能察。冒昧恳请拨冗一晤，面陈情由，伏乞裁夺，静候玉音，姜宁再拜。”

墨迹未干，姜宁轻轻吹了吹，将花笺装入信封封好。

知秋看着自家姑娘沉静却透着坚毅的侧脸，心中那点顾虑瞬间消散，只剩下满满的钦佩。她用力点头，“是，姑娘。奴婢这就去，亲自送到国公府门房，务必让他们尽快呈给世子爷。”

“去吧，小心些。”

看着知秋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姜宁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这是一步险棋，主动邀约未婚夫，已属大胆。

她不知道谢凭舟会如何看待她的逾矩，更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卷入这后宅的纷争。

但她别无选择，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哪怕要借力于那位深不可测的未婚夫婿。

-

忠毅侯府。

满目刺眼的红，龙凤喜烛高燃，映照着新房里一片富丽堂皇。

姜绾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喜床上，头上的红盖头沉甸甸的，遮住了她妆容精致的脸，也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喧闹声似乎渐渐低了下去，可她的新郎官却始终不见踪影。

姜绾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了嫁衣的衣料，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她心绪难平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侯府三等仆妇衣裳，低眉顺眼的老嬷嬷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少夫人安好。”老嬷嬷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恭敬，“夜深了，夫人怕少夫人饿着，吩咐老奴送些点心来，您多少用些垫垫肚子。”

这声音……姜绾浑身猛地一僵。

她几乎是瞬间抬手，一把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惊骇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这张熟悉又让她心惊肉跳的脸，“嬷嬷？”

姜绾的声音因惊骇而变调，她猛地站起身，险些带倒旁边的烛台，“你……你怎么敢在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段时间千万不能露面，尤其不能被姜府的人看见吗？要是被姜宁那个贱人发现了……”

李嬷嬷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卑微，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偏执的欣慰和狂热。她放下托盘，浑浊的老眼贪婪地看着一身嫁衣美艳动人的姜绾，声音带着哽咽，“姑娘……我的好姑娘。我熬了这么多年，筹谋了这么多年，终于亲眼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嫁进这侯府的大门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怎么能不来看一眼？”

她激动地想去拉姜绾的手。

姜绾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糊涂，嬷嬷你糊涂啊。如今是什么时候？我刚进门，多少双眼睛盯着？府里规矩森严，若是被人发现你一个被发卖的重犯潜回京城，还混进了侯府……你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全都完了。”

李嬷嬷看着姜绾惊恐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执拗取代，“姑娘别怕，奴婢小心着呢，没人认得出来。奴婢就是忍不住。看着你坐上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这些年，咱们娘俩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她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姑娘放心，我回来了，就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所有挡你路的人，所有想害你的人，我第一个不答应，拼了这条老命，也给你扫干净。”

“嬷嬷。”姜绾几乎是低吼出来，强压着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听我的，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好。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能再露面，算我求你了。”

李嬷嬷看着姜绾急得发红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浑浊的眼中满是不甘和担忧，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姑娘别急，嬷嬷听你的，这就走。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和孩子……”

她一步三回头，眷恋地看了姜绾最后一眼，才佝偻着背，迅速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嬷嬷一走，新房内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姜绾的喘息。

她颓然跌坐在床沿，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李嬷嬷的出现像一盆冰水，将她新婚的喜悦和期待浇灭了大半。

又不知枯坐了多久，外头的更鼓声清晰地传来。姜绾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岳铭他为什么还不来？

姜绾的陪嫁大丫鬟云萝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忐忑和不安。

“姑娘……”云萝欲言又止。

姜绾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姑爷呢？是不是喝多了在前院歇下了？”

云萝咬了咬唇，声音细若蚊呐，“回姑娘……姑爷，姑爷他确实喝多了些。但听前头伺候的小厮说，姑爷他说怕酒气冲撞了姑娘，又怕酒后失仪，伤了您腹中的小少爷，让您先歇息，不必等他了。”

“怕伤着孩子？”姜绾喃喃重复着，忽然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他不愿意来我身旁陪着我，倒是拿孩子当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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