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淑珠

“现在，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岳铭，你的喜欢，未免太廉价，也太迟了。”

“你连当年那桩险些毁了我一生的真相都不敢，不愿去触碰，去查清，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让我放弃国公府的亲事，跟你走？”

岳铭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巨大的狼狈。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深埋心底，刻意被他忽略回避的疑点和愧疚，被姜宁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摊在阳光下。

是啊……当年姜绾出事，他只顾着心疼她，愤怒于凶手的恶毒，却从未真正去查证过。

他下意识地相信了姜绾的哭诉，相信了那些看似确凿的指向姜宁的证据。他那时，甚至在心里也隐隐认同了姜宁的恶毒，他从未真正相信过她。

这个认知，比姜宁所有的斥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巨大的羞耻感和狼狈感将他彻底淹没。

“我……我……”岳铭嘴唇翕动，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冲开人群，狼狈不堪地逃走了，留下一个仓惶失措的背影。

知秋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姜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湖。姜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走吧，去太师府，别让淑珠等急了。”

马车没一炷香便到了太师府。

太师府的门庭气象自与姜府不同，更显清贵雅致。姜宁的马车刚在侧门停稳，便有一位穿戴体面，笑容可掬的嬷嬷迎了上来，显然早已得了吩咐在此等候。

“姜大姑娘安好。”嬷嬷福身行礼，态度恭敬又不失亲切，“我家姑娘从接了您的回帖起就坐立不安，一直念叨着您呢，快请随老奴来。”

姜宁含笑点头，“有劳嬷嬷引路。”

嬷嬷引着姜宁主仆穿过几重花木扶疏的庭院，来到一处颇为清幽雅致的院落。

院门上悬着一块小巧的匾额，题着漱玉斋三字。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柳淑珠带着点急切的声音，“是宁姐姐来了吗？”

话音未落，一身鹅黄春衫，娇俏明媚的柳淑珠已像只小蝴蝶般从屋里飞了出来，一把拉住姜宁的手就往里走，“姐姐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我都要愁死了。”

姜宁被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逗得莞尔，随着她进了屋。

屋内陈设精巧，透着少女的雅趣，临窗的紫藤花架下还挂着一串琉璃风铃，微风拂过，叮咚作响。

柳淑珠将姜宁按在铺着软垫的玫瑰椅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大丫鬟在门口守着。

“姐姐，我爹娘……他们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柳淑珠苦着一张小脸，开门见山地说道，语气里满是烦恼。

“这是好事啊。”姜宁拿起丫鬟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太师和夫人为你操心，定是千挑万选的。”

“好什么呀！”柳淑珠撅起嘴，眉头拧成了小疙瘩，“他们看上了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姬大人家，就是那个姬大人，官职是二品，听说在督察院很有实权，连我爹都夸他刚正不阿。”

“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姜宁略一思忖，“姬大人……是姬正卿姬大人？此人确是清流砥柱，官声极好。能得他家的青眼，淑珠妹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哎呀，不是说他爹。”柳淑珠急得直摆手，“是他儿子，姬家的公子，叫姬云逸的那个。听说……听说在禁卫军里当了个都尉？”

姜宁点头，“略有耳闻，姬公子年少有为，在禁卫军中颇有建树，虽年轻，但治军严谨，名声也是不错的。”

她看着柳淑珠愁云惨淡的小脸，心下明了，“妹妹是担忧从未见过他，不知其人品相貌？”

“可不是嘛！”柳淑珠像找到了知音，抓着姜宁的胳膊摇晃，“姐姐你想想，禁卫军，那都是舞刀弄枪整天跟兵痞子打交道的。听说那些当兵的，一个个都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我这……我这不是要吓死嘛。”

她说着，还夸张地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姜宁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放下茶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傻丫头，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歪理？当兵的也有俊朗儿郎。远的不说，你自家哥哥柳兴尧，不也在巡防营里挂着职？他难道不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前些日子马球会上，多少姑娘都看直了眼呢。”

提到自家哥哥，柳淑珠噎了一下，随即小嘴撅得更高，嘟囔道，“那能一样嘛，我哥那是咱家的门面。再说了，这世上能有几个像我哥那样，既会舞枪弄棒又长得人模狗样的？”

她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吐了吐舌头。

姜宁笑着摇头，“你啊，净胡说。姬大人治家严谨，姬公子既能得姬大人看重，又能凭本事在禁卫军立足，想来必有其过人之处。太师和夫人亲自为你掌眼，难道还能差了？”

道理柳淑珠都懂，可心里那点忐忑就是挥之不去。她拉着姜宁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带着撒娇的意味，“好姐姐，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不亲眼瞧瞧，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万一真是个莽夫呢？那我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对着张凶脸过活？我爹只看家世人品，从来不看相貌的。”

她晃着姜宁的手臂，声音又软又糯，“姐姐，你帮帮我嘛。我打听过了，姬家过几日要办寿宴，也给咱们家下了帖子。我娘说了，让我也去。好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咱们就悄悄看看，远远地瞄一眼。就一眼，看看那姬云逸到底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人是鬼……啊呸呸，是俊是丑！”

柳淑珠眨巴着大眼睛，满是祈求，“姐姐你最好了，你就陪我去嘛。我一个人去，心里发怵，万一露怯了多不好。有你在，我心里就有底了，求你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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