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六年
回到偏殿。
晏清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与悲痛。
她猛地将桌案上的茶具拂落在地。
“萧凌元！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嘶吼着，泪水决堤。
“陛下！”林嬷嬷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晏清。
“嬷嬷，母后……母后她……”晏清哽咽着，话不成句。
林嬷嬷眼圈也红了，轻轻拍着晏清的背，声音沙哑地宽慰道：“陛下，太后娘娘如今出了死牢，暂无性命之忧，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您要稳住，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您忘了闻太傅的教诲了吗？”
林嬷嬷扶着晏清坐下，一字一句道：“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心跟着闻太傅精进自己，变得更强大。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保护您想保护的人！”
晏清的哭声渐渐止住。
林嬷嬷的话，让她清醒了许多。
是啊，哭有什么用？愤怒又有什么用？
现在的她，依旧弱小得在萧凌元面前不堪一击。
晏清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最后一点脆弱被深不见底的恨意取代。
“嬷嬷，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
酉时，闻经武的身影准时出现。
晏清抬头，看到闻经武心中一暖。
“太傅与你，今日又为我奔波了。”
闻经武拱手：“陛下言重，此乃孙臣分内之事。”
他顿了顿，看向晏清略显苍白的脸，补了一句：“祖父让孙臣转告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晏清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替我谢过太傅。”
再开口时，语气又轻快了些许：“经武……坐。”
闻经武依言坐下。
经此一事，晏清与闻经武之间少了往日的拘谨，多了几分自然的亲近。
两人在相处中也不再仅仅是君臣，更像是能并肩前行的同伴。
夜风拂过，吹动案上书页。
时间也随着翻动着的书页流逝。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六年光阴，倏忽而过。
同样的场景，晏清伏案读书的身影，已不复当年的稚嫩。
她长高了许多，眉眼也已长开。
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特的清隽。
比起帝王的威严，反而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柔美。
肌肤细嫩如上好的瓷器，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鸦羽般的睫毛又长又密，比寻常男子要浓密许多。
垂眸时总是会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连说话的声音也褪去了童稚，变得温温柔柔，如春风拂过湖面。
闻经武坐在晏清身侧，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她。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偶尔蹙起的眉头和思考时轻咬下唇的无意识小动作。
每一次，闻经武都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尤其当晏清遇到不解之处，侧过头凑近他低声询问时。
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畔。
闻经武的耳尖，便会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红起来。
他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晏清此时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处处提点的小皇帝。
而他……
闻经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
自从六年前，晏清在朝堂上配合闻太傅，将太后从死牢中救出后。
萧凌元对她的苛待便变本加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送到偏殿的饭食，十有八九是冰冷的馊饭剩菜。
甚至连量都不够。
晏清那些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常常饿得头晕眼花。
身体也因此变得愈发虚弱。
若非闻经武每日雷打不动地陪她习武锻炼，强健她的体魄。
总是想方设法，偷偷给她带些精致的点心。
晏清觉得自己可能早就饿死，或者病死了。
宫中的人，也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眼见晏清被萧凌元如此打压，毫无翻身的迹象。
对这位年少的皇帝，也早已没了敬重之心。
克扣用度是常有的事。
有时甚至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
寒冬腊月，偏殿的炭火迟迟不见送来。
被褥单薄，根本抵御不了刺骨的寒风。
晏清常常冻得手脚僵硬，无法入睡。
萧凌元更是时不时便会想起她这个眼中钉。
心情不好时，便派人来寻她的晦气。
罚她在大雪天去冰冷的河边浣洗衣物。
双手冻得通红开裂，没有一处好皮……
晏清时常生病。
风寒感冒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她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宫人却对此视而不见，连太医都不肯去请。
是闻经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深夜潜出宫去，为晏清寻来了救命的汤药。
一口一口喂她服下。
晏清才从一次又一次的濒死边缘，挣扎着活了下来……
……
刚亮，林嬷嬷的声音在床幔外响起：“陛下，该起了。”
晏清缓缓睁开眼，宿夜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
林嬷嬷服侍晏清洗漱。
铜盆里的水汽氤氲，模糊了晏清略显苍白的面容。
细棉布一圈圈缠在胸口，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林嬷嬷手上使着劲，口中却忍不住叹息：“陛下这身子越发难遮掩了……”
晏清完美继承了宁太后与先皇所有的优点，容颜昳丽，肌肤胜雪，身段更是玲珑有致。
尤其是胸前，早已不是布条能轻易束缚的丰盈。
林嬷嬷每次都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将晏清的身材压平成少年男子应有的清瘦。
“嬷嬷，别太紧了。”晏清蹙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忍忍，需再紧一些，不然上朝时怕是要露馅。”林嬷嬷虽然心疼，手上却不敢松懈。
束完，晏清觉得自己连快走几步都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镜中的“少年”帝王，面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眉宇间却强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疏离。
踏入金銮殿的时候，晏清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最近几次上朝，晏清都感到萧凌元似乎格外关注自己。
视线如有实质，带着审视与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晏清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萧凌元发现了什么……
晏清垂下眼帘，竭力维持着平日的镇定，唯恐被萧凌元瞧出什么破绽。
言行举止，不得不比往日更加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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