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葬仪
“醒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乌兰图雅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临窗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你是谁？”乌兰图雅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那人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俊秀的面容，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古井，让人看不透。
乌兰图雅心头一震，一个念头闪过，她试探着问：
“你就是……军师？”
年轻男子弯起嘴角，笑容温煦，语气却带着一丝戏谑：
“你倒是聪明。”
乌兰图雅闻言，浑身一颤，眼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
眼前这个人，就是一手策划了北疆多年阴谋，将他们父女推向深渊的人！
乌兰图雅你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阿哈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军师轻轻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悲悯，却更像是在欣赏猎物的绝望。
“乌兰察尔郡王？他很勇敢，为了北疆，为了你，宁死不屈。”
“只可惜，萧凌元那个人，你也看到了，手段何其残忍。”
军师慢条斯理地踱步，声音带着蛊惑：
“你阿哈为了不泄露北疆的秘密，为了不让你受到牵连，硬生生受尽了折磨。”
“恐怕，现在已经……”
“不！不可能！”乌兰图雅尖叫，泪水夺眶而出，“阿哈他不会死的！你骗我！”
“我骗你？”
军师轻嗤一声，“萧凌元对你们的恨，你难道感受不到吗？他当年萧家满门被屠，这份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放过你阿哈？”
“他就是要让你阿哈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让你亲眼看着，让你绝望！”
“是萧凌元！是萧凌元害了我阿哈！”
乌兰图雅目眦欲裂，声音嘶哑。
军师眼中露出一丝“惋惜”：
“郡主节哀……”
“如今，你阿哈是为了北疆的大业而牺牲，他是英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幽深：
“而你，乌兰图雅，作为北疆的郡主，你难道不想为你阿哈报仇吗？”
“不想让萧凌元，不想让整个大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乌兰图雅身子剧烈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阿哈受梳洗之刑的画面，萧凌元冷酷的面容，晏清在一旁看着却无动于衷的脸，一一在乌兰图雅脑海中闪过。
滔天的恨意，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萧凌元……大晏……”
乌兰图雅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军师见状，嘴角满意地微微上扬。
很好，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开始生根发芽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乌兰图雅在看像他时，眸底一闪而逝的更为浓烈的恨意。
京畿，白幡如雪。
太后薨逝，国丧钟声三日未绝，声声泣血。
晏清一身素缟，跪于灵前。
她瘦得几乎脱了形，往日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余一片空洞。
乌发松散，未着半分朱钗，仅以一根素簪固定。
脸色更是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几欲透明。
唯有挺直的脊背，倔强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帝王的体面，也是她最后的坚持。
萧凌元身着同样素色的劲装，立于灵堂一侧。
他面容冷肃，眼神锐利，不放过殿内殿外任何一丝异动。
全城戒严的命令仍未解除，宫中更是防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亲自督办太后的葬仪事宜。
从流程到护卫，无一不细致入微。
既是为晏清分忧，也是在掌控全局。
繁复的祭奠仪式一项项进行。
百官缟素，神情戚戚。
乐师奏起哀乐，如泣如诉。
香烛的青烟缭绕，混杂着浓郁的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
晏清的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
她机械地重复着每一个跪拜叩首的动作。
每一次俯身，都像是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母后……”
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疼痛。
萧凌元目光沉沉，不时掠过晏清单薄的背影。
有那么几次，晏清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瞬就要栽倒。
萧凌元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却又生生止住。
晏清此时更需要以帝王之姿，独自承受这份哀恸。
这是她的责任。
内侍官高声唱诵着祭文，字字句句，都像尖刀剜在晏清心上。
她闭上眼，母后慈爱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
那些叮嘱和庇护，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晏清胸口猛地一窒，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却又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口血腥强行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倒下。
萧凌元一直静默地站在晏清身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群臣，带着无形的威压。
终于，一项仪式告一段落。
宫人上前，欲搀扶晏清。
“不必。”
晏清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扶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起身。
双腿早已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她踉跄了一下，却在即将倾倒的瞬间，稳住了身形。
萧凌元瞳孔微缩，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晏清没有看他，目光直视前方，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灵柩。
她的身影依旧单薄，却在这一刻，透出令人心折的坚韧。
抚上冰凉的棺椁，晏清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母后，儿臣……定会为您守好这江山。”
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决绝。
也定会，将那些害了您的人，一一揪出，碎尸万段！
萧凌元看着晏清的背影，眸色复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葬仪仍在继续，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皇宫。
而在宫墙之外，天罗地网早就已经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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