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起向阳而生

她恨林疏影，恨她的下作与无耻。

可恨归恨，她从未想过要用如此阴暗的方式去报复。

厉承渊这么做，是为了她。

但她接受不了。

男人侧首，幽深的眸子审视着她，带着几分玩味：

"昨晚她让人在你的酒里下药。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身败名裂。"

他嗓音低沉，似笑非笑，"你确定……要喊停？"

苏烟指尖微颤。

她隐约记得，昨晚酒至半酣时，有个服务员上前，悄无声息地换掉了她的酒杯。

当时席间众人皆被更换酒具，她未曾起疑。

原来……又是林疏影的手笔。

她恍神片刻，最终摇头，抬眸直视厉承渊的眼睛：

"哥，就算要报复她，也该用我的方式。"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人可以复仇，但不能让自己沉沦在黑暗里。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厉承渊眸色骤然一沉。

厉承渊定定看着她，眼底的暗色翻涌，像是被什么刺中了一般。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苏烟被他逼视得呼吸微滞，却仍不退让：

"你虽然手段狠厉，可骨子里……比谁都清醒。"她深吸一口气，"这些阴毒的方式，不该是你的风格。"

空气凝滞。

良久，厉承渊低低地笑了，嗓音沙哑："苏烟，你真天真。"

他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似叹非叹："你以为我这些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沉沉地坠落在苏烟的心底。苏烟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有关厉承渊的腥风血雨的传闻。

当年，因为母亲自杀，年仅十三岁的厉承渊离家出走，从此音信全无。

那五年，对于常人来说，是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可对于他而言，却是一场人间炼狱。

他出走后，被人偷渡到缅国。途中，他挣脱束缚，逃进了那片神秘而又危险的密林。

为了躲避恶人，他独自躲进那个弥漫着腐尸气息的山洞，长达数月之久。

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他与恐惧和孤独为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之后，他辗转来到一座混乱不堪的城市，为了生存，他加入了黑帮，从最底层的小弟做起。

在那充满血腥和暴力的黑帮世界里，他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残酷的帮派斗争。

曾经，为了保护老大，他身中数枪，在那冰冷的医院里，没有亲人的陪伴，他独自熬过了漫长的几个月。

十八岁那年，厉家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他找回。

可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煦如暖阳般的少年。他身上满是伤痕，内心也变得千疮百孔。他桀骜不驯，出口成脏，放浪形骸，仿佛是被黑暗吞噬的孤魂。

苏烟至今还记得，他嘴里叼着刀片，堵在她放学路上的情景。他当着一帮小弟的面威胁她，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与曾经那个温暖善良的少年判若两人。

那些在黑暗深渊中挣扎、在血腥和暴力中生存的日子，让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内心也变得冷漠而坚硬。

他在老宅养鳄鱼，在深山养猛兽、毒蛇……这些看似怪异的行为，无非是他内心压抑无法宣泄的写照。

不知道为何，苏烟突然觉得内心无比沉重，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

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抬眸，猩红着眼睛看着厉承渊，抬手轻轻抚平他额头上的川字纹，轻声说道：

“哥，我懂，因为我们都是在黑暗中长大的孩子。你的世界只有生存和复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厉承渊狠狠一怔，他看着她，半晌，唇角溢出一丝冷笑：“你？复仇？”

苏烟噙着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父亲当年的车祸，是人为，并非意外。我们苏家所有的家业，如今还掌控在我仇人的手里。哥，你以为你经历的比我多，可其实……我内心的阴暗并不比你少。你最难的那五年，又何尝不是我最难的五年？你以为，我在你们厉家的日子，过得轻松？”

苏烟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从脸颊上滑落。

那五年，是她寄人篱下、饱受欺凌的五年。

她跟随母亲嫁入厉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佣人们，表面上恭敬地喊着她小姐，可背着厉彦辞，却给她使尽了各种小绊子。

在学校里，一盆盆莫须有的脏水无情地泼在她身上。

她被同学霸凌，被耻笑，甚至连老师都用有色眼镜看她。

她每一天都活得如同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中，每一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可是，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恐惧。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完成了求学的路。

在那样艰难的境地中，她学设计软件、掌握多门外语，努力提升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夺回“苏式家具”。

除此之外，骑马、画画、射箭、高尔夫甚至赛车，所有的一切，但凡她有机会接触，她都要狠狠地逼自己，一定要做到出类拔萃，一定要拼搏到无能为力。

即便是和温叙白结婚的五年，她也没有丝毫懈怠，背着他学习了无数网课。

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自己的使命，只是，人生有时候仅靠一个人拼了命地奔跑，力量实在是太过有限、太过微弱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黑暗里摸索多久，才能与她的仇人站在同一高度。

可即便她如蜗牛般缓慢、艰难，她始终坚信，只要足够努力，终有一天，“苏式家具”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苏烟眼里含着盈盈的泪光，然而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坚定而执着。

那股强烈的光芒，如同燎原的星火，熠熠燃烧着厉承渊那颗早就在黑暗中匍匐很久的心。

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沉吟良久，厉承渊几乎在她的眸光中深陷进去。

可转瞬，他突然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伸手摄住苏烟的脖颈：

“你又开始跟我打感情牌了，苏烟，你认为我会信？”

他心里像是有一千个魔鬼在拉扯，即便苏烟拼了命想要把他从黑暗中拽出来，可那些魔鬼们，会瞬间将他拽回去。

苏烟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她微微一笑，眼神依然坚定：

“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的，都是事实。”

就在这时，屏幕里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声，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将两人从久远的思绪里拉扯出来。

此时，一条毒蛇已经狠狠咬在林疏影的脚上。

苏烟再也看不下去，她再度对厉承渊喊了一声：

“哥，住手吧，到此为止，别真的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我也收得了场。怎么，你怕了？”厉承渊幽幽冷笑。

“我不怕，但我不希望你的手上再染上鲜血。我希望，你和我一样，从此向阳而生。”苏烟定定说道，目光中满是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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