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隐秘
户部档案库的户籍册按年份排列，高祖十六年恰好在架子的最底层的一册中，平时极少有人翻动。
安越枫偏要盯着这一年，还不惜伪造册子掩盖痕迹，这里面藏着的秘密，定然惊人。
这安越枫大费周章的撕掉高祖十六年的记录，一定是李斐安排的。
高祖十六年到底隐藏什么呢？
“备车去神武营。” 李淮月忽然转身，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我要见景澄。”
神武营的演武场尘土飞扬，景澄正赤着胳膊教亲兵们劈刀，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淌着汗珠，每道肌肉线条都像精心锻造的钢。
听到通报时，景澄随手抓过搭在枪架上的玄色外袍披上，腰间的软剑还在鞘里轻颤。
军里早就传闻公主和驸马和好，对公主来访见怪不怪。
“怎么来了？” 景澄引她到帐内，派人守在外面。
李淮月开门见山：“安越枫在查高祖十六年的宫内当值，还伪造册子掩盖痕迹。我想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澄诧异：“你是公主，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宫内的事儿嘛？”
李淮月气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景澄笑了，原来只是小小的试探。
李淮月心里将景澄骂了一万遍，这个男人还真是随时随地考验她是不是真的李淮月！
景澄表情转为严肃，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随我来。”
他带着她走进一间堆满卷宗的偏院。
角落里的樟木箱上落着厚厚的灰，景澄掀开箱盖时，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些是早年宁国公府留下的旧档，里面有宫中人的回忆录。”
景澄翻出一卷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笔标着 “高祖十六年大事纪”。
李淮月接过时，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那是岁月留下的刻痕。
景澄边翻边给她解释“第一件事，锦州洪水。” 景澄的声音低沉如钟，“那年夏天，辽河流域连下四十天暴雨，锦州城半数被淹。”
“这和宫内当值有什么关系？”李淮月问。
景澄解释：“灾民越来越多，有一小股暴民在城外起义，自称‘新军’，竟冲破了西直门的防线，直冲到宫墙下。”
李淮月看着卷宗里的插画，暴民们拿着锄头扁担，与禁军厮杀在金水桥边，鲜血染红了护城河。“高祖如何应对？”
景澄冷笑，看惯了帝王的冷漠：“把那群人逼入宫中神武门处，神武营的铁骑在宫内联合诛杀围剿。”
“全死了？”
景澄点头：“我祖父参加了这次围剿，亲手斩了暴民首领。但奇怪的是，那些暴民明明是农民，却懂得阵法，像是受过正规训练。”
李淮月的指尖划过 “新军” 二字，若有所思。
不像流民……
“第二件事，宠妃暴毙。” 景澄又翻出一页。
指着一个褪色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妩媚。
“高祖最宠爱的宸妃”景澄继续解释。
“宸妃怀了龙种，却在七月初七突然死在承乾宫。高祖认定是皇后嫉妒，将皇后禁足，连带着当时的太子也失了势。”
李淮月注意到画像角落的批注：“宸妃死时，口鼻有黑血，似中了毒。” 而卷宗里记录的死因却是 “急病”。
“第三件事，威远大将军兵败。”景澄的声音凝重起来。
李淮月突然知道为何景澄之前那般眼神复杂了。
景澄叹口气，说道：“那年深秋，威远军在漠北被柔然和锡伯联军夹击，几万大军全军覆没。逃回来的士兵说，当时粮草断了三日，弓箭也用尽了。”
后面的事情……李淮月也知道。
景澄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掌管粮草的宁国公因此获罪。”景澄补充，“就是我家。”
“全家获罪？”
景澄点头。
李淮月终于听他亲口说出了这段往事。
那么大的事情，她小时候模糊听过。也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获罪的宁国公府的后人。
过程竟是这样！
“宁国公府被抄家时，搜出了与太子往来的书信，上面提到‘粮草暂缓’。高祖认定是太子故意断了威远军的粮，因此也更加不得高祖青睐。”
李淮月将这三件事串起来，隐约觉得有条暗线。
锦州洪水的暴民懂阵法，宠妃暴毙得蹊跷，威远军的粮草断得刻意，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矛头最终都指向了先太子。
“最后一件事。” 景澄翻到最后一页，目光紧紧锁住李淮月，“年末，先太子被指认联合外敌谋反，废为庶人。”
李淮月瞪大眼睛。
景澄说道：“除先太子被关在宫中外，太子府的人一夜之间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淮月想起先前李斐查到了先太子遗孤的线索，自己想要去救，被人截了胡。
“你怎么了？”景澄打断她的猜想。
“没什么。” 李淮月捡起卷宗，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这些事，哪一个与安越枫找的户籍有什么关系？”
景澄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高祖十六年的户籍里，记录着所有在京官员和宫人的籍贯。安越枫要找的，或许是当年先太子府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太子自尽后，所有与他相关的人都从户籍上除名了，只有那本旧册里还留着痕迹。”
李淮月望着窗外的流云，忽然明白安越枫为何要撕掉全年的户籍。
他要找的，可能是太子府失踪的人，而这些人，或许还活在世上，甚至就在京城。
也许，这些人真的有线索。
亦或者，这一桩桩，一件件，其实是针对先太子的一场巨大的阴谋？
回到公主府时，暮色已漫过朱红的宫墙。
李淮月坐在灯下，将景澄找出的四件事写在纸上，用红线一一连接。
先太子后来在李斐登基后大病一场，熬不过去，遂自尽了。
当李淮月将“太子自尽” 与 “太子府人失踪” 相连时，烛火突然 “噼啪” 一声爆响，火星溅在纸上，烧出个小洞。
难道安越枫真的在找先太子府尚存于世的人？
先太子真的是无颜面对朝臣，身体不适自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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