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便宜爹的疑心

还以为他真的大发慈悲，救了漠北冰原的她，不料想自己竟真的陷入了阴谋的口袋里，而那口袋此刻在慢慢扎紧。

及参不明，还真以为穆唐夸赞完颜西玦，咧嘴笑开：“那是，四哥是我最佩服的人。之前四哥派人找了个混血的小女奴充数，可惜跟了我们没几天，就生了歪心思，想勾引我四哥，我们嫌她烦，杀啦。”

穆唐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如寒冰，缓缓道：“如此一来，我这个小小女奴，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成为棋子，要么今后为他所用，要么用完就杀，可是我穆唐才不信这个邪，你若借我来借刀杀人，那你就错了，这个世界，谁也休想摆布我！

那边，蒙吐阿奇阔步走来，煞面摄人，虎躯赫赫，身后跟着一众匈奴人马，更显得众星拱月，威仪不凡。

人还未至，已闻大笑：“齐二少爷，马车可还坐的舒坦？若是不满意，本将军命人再去打点一番。”

完颜西玦晗首回礼，文质彬彬中透着恰到好处的苍白虚弱，谁都不会怀疑，这只是个拿笔杆子的废物书生：“多谢蒙大将军如此抬爱，齐修觉得一切甚好，不必劳烦将军。家父在天之灵若是见此，定会欣慰万分，感谢蒙大将军能在危急关头，挽救齐家一脉于水火。”

蒙吐阿奇伸出大掌拍了一下完颜西玦臂膀，朗声道：“你们齐家世代与我们西部交好，是右贤王最为器重的商业世家，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患难与共吗，今齐家遭逢大难，我们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完颜西玦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伸出素白的手紧了紧披风，捂嘴轻咳几声。

及参连忙上前扶住，完颜西玦淡笑一声道：“父亲及先祖与匈奴共事多年，从未因生意之事有过言语不和，父亲曾说与汉人贸易往往需要斡旋思量许久，然而匈奴不同，说一不二，干脆利落。如今承蒙大将军绝境相救，更让在下体会到真情可贵。”

说完就要鞠躬，却被蒙吐阿奇一把托起，大眼中尽是赞赏之色：“齐二少爷不必多礼，我大匈奴没有多少条条框框的汉人规矩，你尽可随意，奈何现在行军条件简陋，恐怕要耽误二少的病情，不过我蒙吐阿奇在此保证，待回右贤王总营，必定请用军中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完颜西玦面上动容感激：“如此，那就多谢了。”

见二人寒暄差不多，沈从玉适时上前关切道：“二哥，外面天寒地冻，久凉入病，你可还承受的住？”

蒙吐阿奇作恍然状，连连催促：“本将命人在马车里备好了炭炉，又多加了一条进贡的白熊绒毯，二少爷体虚，还是莫要在外吹风，以免加重病情了。”

完颜西玦再次道谢，方慢慢回走，刚走几步便侧身吩咐：“参儿，跟我上车将府中格局布置再画一遍，我要好好研究一下。寒冬大雪，粮食越发紧缺，蒙大将军如此厚待我们，我定提前找出父亲遗留的暗语，开放暗屯的粮食，以回馈蒙大将军恩情。”

及参愣了一下，方知唤他，再不用随大军在马背上被大风，冻到麻木，他连忙应了一下，屁颠屁颠跟过去了。

蒙吐阿奇看着二人背影，面上红光腾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越发觉得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也越发期待齐家那所谓的屯粮，解决西部饥荒。

直到他们进了马车，方收回目光，厚重的军靴踏在冰冻的白雪上，发出咯吱的闷响，那属于草原男人彪悍狂野的气息渐渐朝穆唐逼近，有种下一秒窒息的压迫感。

穆唐自知逃不过，他来的目的，一是确定齐家暗中搜集的屯粮，完颜西玦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二是来打探一下她这个突然蹦出的私生女的虚实。

眼看高大的暗影已抵达脚尖，穆唐眼观三寸地，仍是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完颜西玦并没有告诉自己，那个便宜娘的任何信息！就这么赶鸭子上架！他对自己真放心！

那么面对即将到来的盘问，要如何对答如流？

且从蒙吐阿奇一眼就看出那个肚兜的主人是她娘，想必对她娘也是印象极深的，然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不由得咬牙切齿。

脚步戛然而止，魁梧高大的匈奴统帅已至面前，挡住了大半惨白阳光，语气也是居高临下。

“你今年几岁？”

他沉声问道，声音粗广，如钟在敲，没有一丝亲情之味，反而疏远地像隔着山，隔着水，满满都是疑虑重重。

见她低头久久不言，蒙吐阿奇等了半晌，已是不悦。

“你母亲现在何处？”他复又问了一声，与之前冷漠别无二致。

穆唐陡然抬起眸子，恨恨地盯着他，眼中凝聚着一团清水，嘴唇咬的发白，并渗出血丝，倔强却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

蒙吐阿奇不料竟是这样结果，被她一言不发瞪的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四处张望几下，抬手驱逐了好奇偷瞄的一众随身亲信。

“你……如何跟着齐家少爷一起逃至漠北？”

果然是铁石心肠，都这个时候了，面对一个可能是他亲生女儿的无声流泪指控，还是处处心机，旁敲侧探，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而又冷血无情。

以完颜西玦的谋略，他定是早已拿出捏造好的有力证据，曾经说服过这位敏感多疑的将军，否则蒙吐阿奇也不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然而，这头漠北草原上勾心斗角成长起来的狼，还是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

穆唐心中自有计较，仍是不发一言，也不让泪水落下，凄楚的脸上尽是颠沛流离留下的痕迹。

“为何不说话？哑巴了不成！”他耐心显然已达到极限，语气也明显焦躁。

穆唐浑身一震，似有些害怕，松开紧咬的唇，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为什么丢下我们？为什么！”

见她回答，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少了冷硬：“我并不知道这些。”

“难道是安心不够好吗？不配拥有父亲吗？”

“不是……这与你无关。当时右贤王临时下达……”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我，他们都骂我杂种，骂母亲荡妇，不顾廉耻怀了匈奴的野种！……”穆唐厉声打断，尖声叫嚷，终于抑制不住，眼泪哗哗流淌。

引来不明境况的匈奴士兵纷纷侧目，被一脸褚色的蒙吐阿奇凶眸一瞪，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各司其职了。

兴许是面对一个不懂世事，又处于狂躁之中的小女孩，彻底让他乱了阵脚，静静地盯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说什么。

穆唐平静一下继续道：“我从小因容貌饱受欺凌，汉人说我是匈奴种，匈奴说我是汉人种。你可知，站在国界边缘如履薄冰的我是怎么一路成长的，我娘，是怎么将我偷偷养大的？”

他欲言又止，穆唐一把解开脖颈大氅的带子，扔在地上，踢掉鹿皮靴子，露出破烂染血单薄衣衫，又将衣袖裤腿往上卷起，露出血肉青紫，伤痕累累的四肢，她的浑身，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寒风凛冽中，她光着脚站在冰上，浑身冻烂的伤口，狰狞可怖，整个人摇摇欲坠。

马车里，完颜西玦挑着帘子的手蓦然一抖，那满身的伤痕累累，眼角含泪的女孩，竟然让他有些心痛，女孩脸上的神情和记忆中的她不谋而合，可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啊，为何会给自己这样熟悉的感觉。

就连及参，要不是完颜西玦拦住，怕是早就忍不住冲下去替穆唐穿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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