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赫敏郡主

第二日。

寒气硕硕，阳光耀眼，透亮的光线投在银装素裹的毡帐的积雪之上，处处闪耀着粼粼的银白。

一群群早起的匈奴大兵，戎装铁甲，步伐整齐，迎着北风在练武场上操练兵马，大刀虎虎生风，马儿匹匹骁骏，响鼻喷出的热气凝成白雾片片。

被清理过露着褐色地面的道路直通向宫城之内，穆唐身着匈奴贵族独有的鲜艳华丽衣饰，头戴串串珊瑚珠络，发被编成数缕小辫，以彩带穿入其中，从两侧并垂下染了色的兔尾巴，腰间环佩铃铛随着马车颠簸，一路叮铃摇晃。

过于浓丽的妆容遮住原本青涩面颊，却遮不住眼底疲劳的忧虑淤青。这身装扮固然华丽，却过于成熟，丝毫不与年纪匹配，且里面丝绸软纱珍贵异常，却一点不起御寒作用，马车疾驰，凉风灌入，穆唐在车内冻的瑟瑟发抖，不停地抱怨蒙吐阿奇这个贱男人！

蓦地，一声响亮马嘶直穿云霄，接着外面人声鼎沸，脚步杂乱喧哗，听起来十分热闹。

她挑开帘子寻声看去，只见一群奴仆围着一个朝气英勃的匈奴少年，那少年甚是打眼，不同于匈奴人种普遍的矮小粗壮，圆头小眼，此少年身着一身轻便胡服，高大英俊，眉目深邃，尤其是一双浅褐色瞳珀，爽朗中透着野性，一举一动英气逼人，显得鹤立鸡群。

少年正在试图驯服一头通体枣红烈马，那烈马由战战兢兢的下人牵着，高大健壮，鬃毛飞扬。不时地挣扎，扬蹄而鸣，很是危险。

少年神情不耐，一把将下人推开，自己扯住缰绳，趁马儿不注意，一个飞身跃上，然后双腿用力夹住马肚，身子匍匐前倾，神情兴奋自信。

马儿惊吓，察觉有人骑上它的背，怒吼嘶鸣，连窜带蹦，疯了似的想要把人甩下。

少年哈哈大笑，不亦乐乎，一群下人像是吓破了胆，惊声大叫逃蹿，马儿暴躁狂怒之下追着下人们一顿狂踩，一时训马场上哀呼惨叫不绝于耳。

马车渐行渐远，她放下帘子。

又行使了约摸半刻钟，马车终于停下，有人在马车外问：“来人可是蒙大将军的女儿？”

车夫道：“是。”

接着一双细致白嫩的手将布帆拉开，一个约十三四岁，容貌灵动俏皮的匈奴少女蓦地探过头来，见到穆唐先是一愣，继而友好地冲她眨眨眼睛，神态之间尽是平易近人的娇憨。

“来，我扶你下来。”她扬着下巴冲她道。

“哎呀赫敏郡主，这可使不得啊，她只是将军之女，您是贤王之女，你扶她下马不是乱了规矩吗？”

赫敏秀眉一蹙，扬手一鞭抽打过去，直抽的那老奴捂着脸滚在地上连连痛叫。

赫敏气愤丢下蛇鞭，叉着腰指着老奴斥责道：“规矩规矩！整天跟在后面叨叨不停，交个朋友你也横插一脚！要不是怕父王生气，本郡主早就一鞭子抽死你了！哼！你记住，美丽的伊洛雅母神会惩罚你！”

老奴不敢看她，只得将地上蛇鞭捡起，小心翼翼捧上，委屈唤道：“郡主——”

说话间，穆唐已经径自从马车跳下，赫敏闻到声响，瞪了老奴一眼，抓起鞭子挂在腰间。

明明余怒未消，却已开始绽放笑脸，冲她喋喋介绍：“我是呼延赫敏，你叫我敏敏就行啦！听闻这西部草原最暴躁的大胡子将军竟然在外面流落了一个女儿，我便迫不及待来看你了。走！我带你去宴会营帐，哎我告诉你，今天有屠羊大宴，还有舞刀摔跤，可热闹了！”

自来熟的说了一通，见穆唐有些不在状态，赫敏亦不以为意，晃着她的手道：“对啦，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只听父王说是个和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并未说出名字。”

穆唐顿了一下，露出个极淡的笑容道：“安心，我叫安心。”

或许是一开始就觉得穆唐有些疏离冷漠，不好接近，然而就是这个淡淡的笑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又十分自来熟的倘倘而谈：“啊！汉人的名字，你真幸福，从小就生活在汉人地区，听说汉人那里有集市，花坊，酒楼，还有沿街招手的大姑娘，大街上人挨着人，车挤着车，热闹非凡，卖的都是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香喷喷的肉包子，哎对了，肉包子是什么，你吃过吗？好吃吗？能给我讲讲吗？”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穆唐，目光灼灼发亮，好像穆唐就是个她一心想见的肉包子。

可是，集市和酒楼还可以理解，然而沿街招手的大姑娘是怎么回事？青楼妓女？

“包子……包子，呃！”她有些哑然。

“嗯？包子好吃吗？听说汉人用肉包子打狗，为什么要用包子打狗啊！你给我讲讲嘛！”

“包子就是放了肉馅的馒头。”穆唐道。

“是北方人吃的所谓的面食吗？这个我知道，据说我们干旱的漠北种不出来，都是蒙将军从别处抢来的或者用牛羊换来的，做成白白的一团，软软的，就是没什么味道，我就再也不吃了。”

穆唐瞬间滴汗，这个比喻，还真是生动形象，遂道：“那包子就和馒头差不多，不过里面加了肉馅和蔬菜。”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是什么山珍海味，白白让我朝思暮想期待了好久！”赫敏失望道。

紧接着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围着穆唐转了一圈，拉着她的衣饰一脸嫌弃道：“哼！那蒙大胡子怎么能让下人给你这样打扮？应该像我这样才是，干净利落，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你这衣服看着骚模骚样，又红又绿的，跟跳舞的歌姬差不多，大抵男人都是这样的眼光吗，又丑又俗。”

穆唐微微抿唇，蒙吐阿奇老谋深算，岂是一介莽夫，他的每一步走法，自然有他的道理，穿这身衣服，自然是给一些人看，比如，那个什么铁伐将军。

说着，两人已经快要接近匈奴左贤王的主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赫敏，先是恭敬行礼，然后继续忙碌手中事物，为等会儿宴会准备足够材料。

几口大锅正咕嘟咕嘟翻滚着水花，大锅具是纯铜制成，正烹煮着几头牛羊，此外还有一座巨大六耳鼎，也是冒着热气，飘着煮肉的香气。

穆唐闻着这肉香，突然有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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