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君舟民水

及参低下头：“我不知道这些，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早点醒来，和穆唐解释这一切，我也不想她伤心。你说的对，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

两人本是同岁，性格也差不多，见他态度还算诚恳，鱼南欢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也是不知情的，无论怎样你救了姐姐，算是功过相抵，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你比你那个哥哥单纯多了。你在这歇着吧，他们可能晚点回来。”

被一个单纯的人说单纯，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外面太监传来通报，朱点瑞和郝连已经在前厅等候了，自从刘长锦死后，朱点瑞升迁为新任典籍主官，新官上任三把火，朱点瑞总觉得他头上这把火绿莹莹的。

因为总有嚼舌根的宫女太监，远远指着他小声议论：上一任典籍主官据说和太后有一腿！这一任还这么年轻，就是长得丑点，又粗又憨的样子。

朱点瑞十分郁闷，他长得丑也有错？？他老朱家的人，向来是以才华取胜的好吧？

刘长锦已经让这个位子臭不可闻，自从朱点瑞坐上之后，总会有莫名的脏水朝他泼，以前他兢兢业业，做好差事，倒也稳妥，自从升迁后，全凉城的人都知道他朱点瑞长得丑了！

凉城竟有好事的人，恶意将朱点瑞的名字改成猪点瑞，典籍主官改成典籍猪倌，他父亲一生正值廉洁的人，竟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换句话说，这个官升的，真是闹心。

郝连嘲笑道：“至少没人怀疑，你朱点瑞是太后的面首了！因为你不配，哈哈！”

两人刚进东宫，太子便迎面出来，咋一看还真是成熟不少，黑色云纹锦衣裁剪的十分合身，尊贵低调，蓝色的眼睛深邃有神，盛着浩瀚的大海，脸上棱角分明，冷峻稳重。

太子出去一趟归来，果然褪去了原先那身傻逼的气势。

两人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说，先行了礼，然后被请进室内说话。

鱼南欢不是故意冷峻，只是刚和及参吵了两句，心情不佳，所以脸上冷冷的。

朱点瑞开口道：“太子殿下，云尚书前日和家父聊了一夜，微臣也在旁听，现在微臣有些自己的见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方便。”

鱼南欢神色闪过一丝赞赏，朗声道：“朱大人开门见山，果然像姐姐说的那样，直爽仗义，好！你说吧，现在朝中势力你我心知肚明，选择哪一方都需要谨慎入微，你有这样的顾虑本宫理解。”

郝连挑了挑眉毛，眼角的泪痣越发明显，那个漂亮的公主，还这样夸老朱了？简直不可思议！

朱点瑞神色不变：“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太后的人，政权，军权，财权，太子殿下一样不占。三省六部中，除了云泽的父亲仍在上任尚书，中书省，门下省，都是太后的人，六部中，只有工部的人是庄太妃的侄子，其他也是太后的人。而最重要的军权，掌握在太后的亲弟弟手中，这些年来，早已经腐败到了极点。”

分析的真是扎心啊！

鱼南欢额头冒了一滴汗。而朱点瑞继续直言不讳道：“即便是臣的父亲，这些年步步退让自保，他的权力早已经被架空的差不多了。在这朝中，即便是臣支持您，您仍旧是势单力薄，有种以卵击石的感觉，所以太子殿下，我觉得您的做法还是有点冒险，动了太后，就等于动了整个朝堂。而且他们，是不会让您这样做的。”

就好像现在的流言四起，说太后私生活不检点的，但朝中可有谁敢参上一本？

不敢，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依仗太后，贪污腐败一环扣着一环，动了太后，就等于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谁会去冒这个风险。

郝连直接给朱点瑞捏了一把汗，他可是真敢说呀！

要知道之前太子的性格喜怒无常，暴戾乖张，做事没有道德，全凭喜好，他说这些话，足已经让他抄家一万次了。

鱼南欢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慢慢走了两步，回头道：“继续说。”

郝连偷偷拉了朱点瑞的衣角，后者不为所动，继续道：“臣明白太子和公主想要夺回政权的心情，可眼下的南离，已经不是用祖宗法制就能约束住的南离了。当多数人都选择忽略祖制，那其实就是形成了另一种制度。那日长公主在大殿上用祖制来震慑太后，也只能是抵挡一时，真正的实力，仍然是权利说话。臣就想问太子和公主一句，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你们凭什么让臣选择效忠您呢？”

凭什么呢？凭君臣关系？

朱点瑞目光犀利，直直的看着太子，气氛仿佛凝固住，紧张的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这不是简单地君臣会面，这是一场谈判。

鱼南欢想了想，想到在邺齐的那段日子，想到穆唐偶尔和他讲的为君之道，低沉道：“皇姐说过，为君者，心怀民。一个真正的君王，他的心中装的必定是天下万民，他坐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睡在富丽堂皇的寝宫内，吃着各地的山珍海味，这都是普通子民赐给他的，而不是他生而应得的。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朱点瑞咀嚼这这句话，突然，他茅塞顿开，震惊地看着鱼南欢。

“我之前一直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糊涂半生，原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我愿意继续装聋作哑，不问世事，我就可以过完这荒唐的一生，也不用和太后争权夺利。看似拥有一切，其实过得并不开心，直到后来，遇见姐姐我明白了。”

说到此处，鱼南欢重重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他看似平静的面容底下，是怎样的激流暗涌。

“你明白什么了？”郝连忍不住问。

“我知道夺权是条艰难的路，可纵使再难，我也不会放弃，我虽然是匈奴血统，可也是南离皇族的嫡亲血脉，我不敢想象南离的朝堂，让一群只顾享乐，没有道德的乌合之众掌控，后果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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