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祁同伟告诫侯亮平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最后用一种宣判的语气,给侯亮平的最后一丝幻想,钉上了棺材板。
“恐怕,钟家不但不会保你。”
“他们还会第一个站出来,和你划清界限,痛斥你的‘罪行’,以表明他们的立场。”
“别等了,侯亮平。你的离婚协议书,说不定……已经签好字,就在送来的路上了。”
说完,祁同伟不再看地上的侯亮平一眼,转身就走。
“砰!”
审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也关上了侯亮平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房间里死的寂静。
侯亮平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空洞,瞳孔涣散。
军事戒严…
平叛…
叛乱分子…
离婚协议书…
这些词语钻进他的脑子,啃噬着他的神经,吞噬着他的灵魂。
他感觉不到手腕上镣铐的冰冷,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的寒冷。
他想起了钟小艾。
想起她总是冷静理智的脸,想起她每次在他冲动时告诫他的话。
他一直以为那是爱,是关心。
现在想来,那或许……
只是一种对风险的评估和控制。
如今,他这个最大的风险点,终于要被清除了。
“呵呵……”
侯亮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而古怪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着鼻涕和尘土,在他死灰色的脸上,冲刷出两道肮脏的沟壑。
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挂着京A牌照,在通往京海市的高速出口被拦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静而精致的脸。
钟小艾看着眼前荷枪实弹的武警,以及后面排成长龙的车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一根拉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并说明进入京海的理由。”
一名年轻的武警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车内。
钟小艾从手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平静地递了过去:“我从北京来,路过京海,准备前往邻省。”
武警接过证件,看到上面的名字和单位时,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汇报。
片刻之后,他将证件恭敬地递回。
“抱歉,钟同志。汉东省目前全境军事戒严,京海市是重点管控区域,原则上只出不进。”
“戒严?”
钟小艾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但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
“是的,上级命令。平叛。”
这两个字精准地击中了钟小艾的神经。
她的目光越过检查站,望向远处的京海市区。
天色阴沉,灰蒙蒙的,将整座城市笼罩在压抑之中。
“我可以绕行吗?”
她问。
“可以,请沿这条路直行,有指示牌引导您上环城高速。”
“谢谢。”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凝重的空气。
奥迪车重新启动,汇入被引导向另一条道路的车流。
钟小艾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车开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匝道旁,停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京海市的一部分城区。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辆又一辆涂着“警察”字样的依维柯,拉着凄厉的警笛,呼啸着冲进市区的大街小巷。
写字楼、居民区、娱乐会所……
全副武装的特警从车上跳下,动作迅猛地破门而入。
很快,就有人被戴着黑头套,反剪双手押解出来,粗暴地塞进警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冷酷的效率。
尖叫声、哭喊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被风送到半空中,又被沉闷的空气压了下去。
街上的行人惊恐地四散奔逃,店铺纷纷拉下卷帘门。
昔日繁华的都市,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猎场。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钟小艾坐在安静的车内,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城市。
震撼。
一种源自权力最原始、最赤裸形态的震撼。
她见过大场面,在京城的核心圈子里耳濡目染,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有着远超常人的认知。
但那些斗争,大多发生在会议室里,在文件批示的字里行间,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
无声无息,却刀刀见血。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是碾压。
是摧枯拉朽式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暴力清洗。
是新任王者在用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向整个汉东宣告他的到来,宣告旧时代的终结。
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那是沙瑞金的任命刚下来时,父亲在书房里对她说的话。
“这个沙瑞金,不简单。他在基层干过,在纪委干过,手段狠,魄力大,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他去汉东,不是去当和事佬的,是去当刽子手的。汉东那潭水,要被他彻底搅浑,然后重新澄清。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当时她还觉得父亲的用词过于严重。
现在看来,父亲的评价何其精准。
雷厉风行!
这已经不是雷厉风行了,这是狂风骤雨,是泰山压顶!
沙瑞金用一场全省范围的军事戒严,一把锁死了汉东所有的门窗,然后关起门来,开始一场血腥的大扫除。
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钟小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想到了侯亮平。
那个此刻正被关在汉东某处,被定义为“叛乱分子”的丈夫。
祁同伟说得对。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在沙瑞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强人面前,钟家算什么?
夫妻情分又算什么?
保他?
怎么保?
去跟手握军权的沙瑞金讲道理?
去跟派下来的“钦差”谈条件?
那不是保人,那是自寻死路。
钟家的根基在京城,在纪委系统,但手再长,也伸不进一个被军事戒严的省份。
更何况,沙瑞金背后站着的是谁,父亲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抗。
钟家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退避三舍,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与侯亮平进行切割。
引火烧身,是政治家族最大的忌讳。
一丝苦涩,从她的心底慢慢渗出,蔓延到整个胸腔。
她想起和侯亮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的意气风发,他的理想主义,他看向她时眼睛里的光。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用自己的理性和冷静,护他周全。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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