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余烬和新生
“滴…滴…滴…”
那微弱、冰冷、如同死亡秒针般的滴答声，从漆黑倒计时器内部传来，穿透弥漫的蒸汽轰鸣，如同一根根冰针，狠狠扎进林秀的耳膜和心脏。猩红的\[ 00：13 \]如同被冻结的诅咒，凝固在熄灭的屏幕上，而下方那个微小的绿色指示灯，却如同恶魔眨动的独眼，一下、一下、一下地…闪烁着恒定而致命的节奏！
备用倒计时！无声的、更致命的倒计时！
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林秀的血液！她眼睁睁看着下方平台上，秦振山与蒙面枪手如同两头濒死的困兽，在滚烫的钢铁和弥漫的蒸汽中惨烈地翻滚、撕咬。匕首的寒光每一次闪烁都带起飞溅的血花，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嘶吼混合着肉体撞击的闷响。秦振山胸口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蒙面枪手肩窝里深深扎着的匕首刀柄…他们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杀死对方，更无暇他顾！
而那颗固定在粗大冷却水回流管上的炸弹，那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死亡核心，正在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冷酷地、一秒钟一秒钟地走向它最终的使命！
十三秒！不！也许只有十秒！九秒！没人知道那无声的倒计时还剩多久！但它一定在走！走向毁灭！
“不——！”林秀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她猛地从通风口缩回头，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瞬间攫住了她！她不能等！不能眼睁睁看着爆炸发生！看着秦头、看着整个动力核心、看着外面无数可能还在疏散的工人…被卷入火海！哥哥用命换来的线索…虎子用命攥住的弹壳碎片…不是为了让她在这里等死！
她的目光在狭窄、昏暗的通风管道里疯狂扫视！工具！她需要工具！任何能干扰、哪怕只是延缓那炸弹的东西！通风管道…除了冰冷的铁皮和厚厚的铁锈灰尘…什么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
等等！铁锈！厚厚的铁锈！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脑海！锈蚀！金属的锈蚀！哥哥曾经在装配车间角落里，对着一个生锈的阀门嘀咕过什么…“氧化层…绝缘…阻隔电信号…”虽然她不懂具体原理，但那个词——“绝缘”——像一道微光刺破黑暗！
炸弹需要电信号触发！厚厚的铁锈…是绝缘的！如果…如果能用大量的铁锈…覆盖住炸弹引信部位暴露的导线和那个闪烁绿光的核心…是不是能…暂时阻断那个致命的信号？！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
林秀像疯了一样，双手在通风管道底部和两侧粗糙的铁皮上疯狂地抓挠、刮蹭！尖锐的铁皮边缘瞬间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混合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铁锈粉末，染红了她的双手！她不顾一切，将刮下来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铁锈粉末，连同管道底部堆积的厚厚的陈年铁屑，拼命地往自己工装的两个口袋里塞！塞得鼓鼓囊囊！
不够！还不够！
她看到了通风口栅格！那被子弹打得扭曲变形的铁栅栏上，覆盖着更厚、更结实的锈层！她伸出手，指甲在粗糙的锈层上死命地抠、刮！指甲劈裂了，指尖血肉模糊，但她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她将刮下来的大块、带着尖锐棱角的锈片和粉末，连同之前塞进口袋的，一起死死攥在沾满血污的手心！
时间！时间！她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再次扑到通风口栅格边缘，向下望去——
平台上的搏杀已经进入白热化！秦振山用额头狠狠撞在蒙面枪手的鼻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蒙面枪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嚎，手中的匕首反手狠狠扎进了秦振山紧箍着他的手臂！鲜血瞬间飙射！
而那颗炸弹…那个微小的绿色指示灯…依旧在闪烁！滴答声仿佛敲响在林秀的灵魂深处！
就是现在！
林秀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攥着的、混合着自己鲜血和冰冷铁屑的、沉甸甸的、暗红色的锈蚀混合物，朝着下方平台——那颗闪烁着绿光的炸弹核心，狠狠地、倾尽全力地抛洒了下去！
“哗啦——！”
一大捧暗红色的铁锈粉末、碎屑、甚至带着尖锐棱角的锈片，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血雨，穿过弥漫的蒸汽，劈头盖脸地砸在了炸弹的引信部位！瞬间覆盖了暴露的导线、覆盖了那个闪烁着绿光的指示灯核心！厚厚的一层，如同给炸弹披上了一件暗红色的、肮脏的裹尸布！
奇迹…会发生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秀屏住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死死盯着那被铁锈覆盖的区域。那微弱的绿色光芒…似乎…似乎被厚厚的锈层遮挡得黯淡了下去？那“滴…滴…”的声音…好像…也听不到了？
就在林秀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时——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电流短路声，猛地从被铁锈覆盖的炸弹内部响起！
紧接着！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恐怖爆炸，毫无征兆地、以远超想象的猛烈姿态，在冷却水回流管的位置轰然爆发！
橘红色的火球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瞬间膨胀、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灼热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粗大的冷却水回流管在爆炸的撕扯下，如同纸糊般瞬间断裂！滚烫的、带着巨大压力的冷却水和蒸汽混合物，如同失控的白色怒龙，从断裂口疯狂地喷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百头巨兽同时嘶吼的恐怖啸叫！
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水汽和致命的金属碎片，如同死亡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平台！
距离最近的秦振山和蒙面枪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地砸在远处的粗大蒸汽管道上！发出沉闷可怕的骨裂声！两人如同破败的玩偶，翻滚着跌落下去，生死不知！
“秦头——！”林秀在通风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甚至震得整个通风管道剧烈摇晃！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硝烟味瞬间涌入管道，呛得她剧烈咳嗽！
失败了！她的尝试…加速了爆炸？！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
然而，预想中那摧毁整个涡轮机组、引发连锁殉爆的灾难性场面…并没有立刻发生！
断裂的冷却水回流管疯狂喷涌着滚烫的汽水混合物，发出恐怖的嘶鸣，巨大的水压冲击着断裂口，让裂口迅速扩大！但是，最关键的主轴承…似乎还没有立刻熔毁抱死！涡轮的轰鸣声虽然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不祥的摩擦噪音，却依旧在疯狂地运转！
林秀那孤注一掷抛洒的铁锈混合物，虽然没能阻止爆炸，却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如同无数微小的绝缘盾牌，意外地、极其短暂地干扰了炸弹核心最精准的起爆时序！它让爆炸的威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移和分散！没有完全按照预设的、足以瞬间摧毁管道结构、切断所有冷却水流的方向爆发！而是更多地向上方和侧方宣泄了能量！
就是这毫秒之差、这微弱的偏移！为整个动力核心…争取到了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几秒钟喘息时间！
但危险并未解除！失去冷却水回流的主轴承，温度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连锁爆炸的危机，依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呜——呜——呜——！！！”
厂区上空，那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在短暂的、爆炸引起的沉寂后，再次以一种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节奏响彻云霄！如同为即将到来的终极毁灭奏响最后的哀乐！
整个地下空间，被爆炸的火光、喷涌的白色汽柱、弥漫的硝烟和灼热的水汽所笼罩，如同炼狱的入口。断裂管道喷出的高压汽水混合物冲击着钢铁结构，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细密滚烫的水珠如同霰弹般四射飞溅。
通风管道里，林秀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耳鼻流血，头晕目眩。她死死抓住冰冷的铁皮，才没有被震落下去。灼热的气浪灼烤着她的皮肤，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她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秦振山和蒙面枪手跌落的位置被喷涌的汽水淹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让她浑身冰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秦头…哥哥…虎子…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
“快！关闭B-7涡轮！手动切断上游冷却水主阀！快！”一个嘶哑却无比熟悉、带着巨大焦急的吼声，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和水汽的嘶鸣，猛地从下方混乱的钢铁丛林边缘传来！
林秀猛地一震！循声望去！
在弥漫的硝烟和白色蒸汽的边缘，一个身影正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冲出来！是刘文涛！那个年轻的技术员！他眼镜碎了半边，脸上带着擦伤和油污，工装被撕裂，显然也经历了重重险阻才赶到这里！他手中死死抓着一个便携的、沾满油污的对讲机，对着里面疯狂嘶吼！
“重复！手动切断上游冷却水主阀！位置在C-3管廊交叉点！快！轴承温度要爆表了！”刘文涛的声音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在巨大危机下的绝对冷静和精准，他一边吼，一边不顾喷溅的滚烫水珠，试图冲向涡轮机组附近一个被爆炸震歪的控制面板！
刘文涛的出现和他精准的指令，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混乱中残存的秩序！
“听到了！刘工！我们在C-3！正在关闭主阀！”对讲机里传来嘈杂但同样急切的回应！是其他幸存的技术人员或工人！
“B-7涡轮停机程序启动！强行断电！”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回应！
混乱中，几个同样灰头土脸、带着伤的身影，从不同的钢铁掩体后冒了出来，不顾危险，冲向各自的关键位置！有人扑向控制面板，有人冲向手动阀门轮盘！巨大的危机面前，这些普通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和组织性！
“坚持住！轴承温度在降！主阀关闭了百分之八十！”对讲机里传来振奋的吼声！
“断电完成！涡轮转速在下降！”另一个声音吼道！
那尖锐刺耳、如同死亡磨盘的轴承摩擦声，似乎…真的在减弱？！
希望！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
林秀趴在通风口，看着下方那些在死亡边缘奋力搏斗的身影，看着刘文涛不顾滚烫蒸汽灼伤，徒手在扭曲变形的控制面板上死命操作…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没有成功阻止爆炸…但她那绝望中抛洒的铁锈…似乎…真的歪打正着地，为这最后的挣扎…争取到了那决定生死的一线生机！
“小心——！！！”
刘文涛的嘶吼声如同炸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猛地响起！
林秀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在弥漫的硝烟和水汽中，一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是那个蒙面枪手！他脸上的面罩被炸飞了一半，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狰狞如恶鬼的脸！他的左肩还插着秦振山的匕首，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骨折了！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怨毒和暴戾！
他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时，竟然死死攥着一根从断裂管道旁炸飞出来的、足有半米长的、前端被爆炸撕裂成尖锐锯齿状的粗大钢管！
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在控制面板上试图强行启动紧急冷却喷淋的刘文涛！
“去死吧！！”蒙面枪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投掷标枪般，将手中那根沉重的、带着死亡尖啸的钢管，狠狠掷向刘文涛毫无防备的后心！
钢管撕裂空气！速度快得惊人！
刘文涛听到了背后的风声和咆哮，猛地回头！但已经太晚了！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来不及反应的茫然。
“不——！”林秀在通风口发出绝望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落水的声音，从蒙面枪手侧后方的、被喷涌汽水淹没的区域响起！
紧接着，一个魁梧得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如同愤怒的巨鲨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滚烫的水花！是秦振山！他浑身浴血，胸口一片恐怖的塌陷，左臂无力地垂着，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狂怒火焰！他完好的右臂，如同攻城锤般挥出！
目标不是钢管！而是掷出钢管后、身体因巨大惯性而微微前倾的蒙面枪手！
“给老子下去陪葬——！！！”秦振山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那只沾满血污、青筋暴起如同虬龙般的巨拳，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了蒙面枪手的后脑勺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熟透西瓜被砸碎的骨裂脆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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