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试探

“大人，回纥大军还有半日时间，预计今晚就能到达。”

周怀站在城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冰冷的城砖。

关外的烟尘越来越近，马蹄声像闷雷滚过大地，连城墙都跟着微微发颤。

他回头看了眼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一百副专门用来针对回纥骑兵的铁弩已经上弦，箭囊里塞满了三棱倒钩箭，泛着冷光。

“大人，回纥先锋到了！”斥候的喊声刚落，黑压压的骑兵已出现在视野里，大约千余人，马蹄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狼嚎般的呼喝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回纥大军每次在作战前，都会先锋探路，进行挑衅。

一般都把守城将士气个半死，因为追又追不上，白挨一顿骂，十分影响士气。

但这一次，他们预料错了。

周怀眯起眼，举起令旗：“弩机瞄准，三百步！”

老邓在旁扯着嗓子重复命令，城墙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铁弩机“咔嗒”的卡弦声。

待回纥骑兵冲到三百步外，周怀猛地劈下令旗：“放！”

一百支铁弩箭呼啸着破空而去，前排的回纥骑兵像被割麦子似的倒下一片，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

剩下的骑兵猝不及防，阵脚顿时乱了，后队收不住脚，竟有数十人撞进了护城河（没水，就是个沟）。

“弓箭跟上！”周怀又喊。

达巴率领弓卒拉弦射箭，改良过的柳叶箭带着风声射出，射程比寻常弓箭远了五十步，专射骑兵的马。

回纥骑兵阵中又是一阵骚动，不少战马受惊，将骑手甩落在地。

先锋头领是个络腮胡大汉，见折了不少人，怒吼着挥舞弯刀，催马准备扭转马身。

周怀早盯着他了，对身旁老邓使了个眼色。

老邓拉满改良弓，箭矢“嗖”地飞出，正中那大汉咽喉。

头领一死，回纥骑兵彻底乱了。周怀抓住机会，下令：“神机营，连弩压制！”

城墙垛口后，二十名由老邓徒弟组成的神机营士兵探出连弩，“砰砰”几声，箭如连珠般射出，将试图重整阵型的几个小头领射倒。

这下回纥人彻底慌了，前队开始往后退，后队却还在往前涌，自相踩踏起来。

“退了！他们退了！”有士兵欢呼。

周怀却眉头紧锁，他看见远处回纥大军的主力正在布阵，先锋的溃败不过是试探。

他转身对老邓道：“让弟兄们抓紧补箭，备好滚石擂木，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城墙上的风愈发冷了，关外的尘土依旧弥漫。

那五万大军的阴影，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夜幕降临，沉甸甸压在凤栖关头顶。

城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把守军的影子投在墙砖上，忽明忽暗地晃。

周怀裹紧了衣衫，手按在冰凉的垛口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回纥大营。

回纥人目的并不是凤栖关，所以一定会速战速决，不耽搁时间。

所以欧阳果猜测，他们很可能在夜间进攻。

“来了！”老邓粗哑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周怀眯眼望去，黑夜里突然亮起成片的火把，像一条着火的长蛇，正朝着城墙爬来。

是回纥的步兵，密密麻麻的人影扛着云梯，踩着碎石子，闷头往城下冲。

最前头的推着几辆冲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弩手，瞄准冲车！两百步！”周怀猛地扬起令旗。

城墙上顿时响起“咔嗒”一片卡弦声。

等那几辆冲车撞进两百步内，周怀劈下令旗：“放！”

一百支铁弩箭带着风声扎过去，最前头那辆冲车的木挡板“噗噗”作响，瞬间被射穿好几个窟窿。

车后的回纥兵惨叫着倒下，冲车顿时慢了半拍。

“火箭！烧云梯！”老邓扯着嗓子喊。

弓卒们早把箭头裹了油布，点着了火。

几十支火箭拖着红尾巴飞出去，正落在爬得最快的几架云梯上。

油布遇火“腾”地燃起烈焰，梯上的回纥兵来不及惨叫，就被烧得手忙脚乱，要么掉下去摔断腿，要么被同伙挤得坠了梯。

尽管杀伤很有效，但更多云梯还是“哐当”一声搭上了城头，钩子死死咬住砖缝。

几个戴铁盔的回纥兵嗷嗷叫着往上爬，眼看就要探出头来。

“滚石！”周怀一脚踹开脚边的木箱，里面的圆石骨碌碌滚出来。

守军们抱起滚石，顺着云梯往下砸“咚”的一声闷响，最上头的回纥兵被砸得脑浆迸裂，尸体顺着云梯滑下去，撞得后面的人纷纷掉落。

就在这时，西侧城墙突然传来惊呼周怀转头一看，那里的云梯搭得最密，有个回纥百夫长已经跳上城头，挥着弯刀砍倒了两个守军。

“阿木儿！”周怀喊了一声。

城垛后窜出个身影，正是阿木儿。

按照周怀的安排，北侧由他和欧阳果亲自镇守，老邓和达巴都在这里。

西侧与东侧则是由铁勒部人看守

阿木儿号称铁勒部第一勇士，手中阔刀借着火光劈过去，“当”的一声格开对方的刀，跟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那百夫长踉跄着后退，似乎没想到阿木儿这么猛，身子还没站稳，就被埋伏着的洛娜反手一刀抹了脖子。

“铁勒的汉子，跟我杀！”阿木儿扬刀大喝，身后的铁勒士兵嗷嗷叫着扑上来，把刚爬上城头的几个回纥兵砍翻在地。

城下的冲车又开始往前挪。

这次他们学乖了，用厚木板挡着，铁弩箭射上去无法洞穿，卡在了里面。

周怀眉头一拧，冲神机营的方向喊：“连弩，打冲车后的推手！”

神机营众人搭配的连弩“砰砰”齐响，箭矢如雨，落进冲车后面。

那些推车的回纥兵躲无可躲，纷纷中箭倒地，冲车又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擂木！”周怀再喊。

两根碗口粗的圆木被绳子吊着，守军们松了绳，擂木“呼”地荡下去，正砸在冲车顶上。

“咔嚓”一声，冲车的木架被砸得歪歪扭扭，彻底废了。

城下的回纥兵见冲车被废，云梯又架不牢，开始往后退。

有几个不甘心的，还想往城下扔火把，却被城上的老邓等人射穿了手腕。

“退了！又退了！”周怀手底下有些人刚刚加入，平日里经常训练，可经历的战斗却没几次，这次面对十倍的回纥敌军，心里承受着许多压力，此刻忍不住欢呼，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怀却没动，眼睛盯着远处的回纥大营。

火把依旧密密麻麻，只是暂时没再往前涌。

“别高兴得太早，”欧阳果扭头对周怀说，“这才是开始。他们摸清了咱们的路数，明天怕是要动真格的。”

夜风卷着硝烟味儿扑过来，火把的光在周怀的脸上晃。

城墙上的守军忙着修补缺口，捡拾遗箭，搬运尸体。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混着远处隐约的号角声，在黑夜里荡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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