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王依依的礼物
云海镇又来了不少难民，其中还有不少汉人，这些汉人基本上都是阳越周边村落的（这里的汉人并不是说爹娘都是汉人，按照大武籍贯制度，凡父亲是汉人的，无论母亲是哪个民族，都是汉人。）
镇子外，搭建了不少简易的棚子，能遮风挡雨，但没有任何舒适性可言。
不少流民衣衫褴褛，面色枯黄的坐着、躺着。
他们的眼神黯淡无光，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周怀有些不解：“怎么这么多流民。”
这数量比之前他灭沙匪帮，逃出来的八镇流民还多。
王芦叹气：“吐蕃人蠢蠢欲动，已经北上，加之西面又出了个火罗人，打下了一座城池。”
“现在阳越分身乏术，已经压不住了。”
周怀沉默，或许许志茂真的有苦衷吧。
没想到西域如今的处境竟然这么危急。
吐蕃、回纥、西部诸势力，都护府像是被群狼环饲的一头年迈的老虎，时不时上前被撕咬一口。
老虎想要反击，却只有一张嘴，四个爪子。
周怀跟着王依依往镇外的流民棚子深处走，洛娜紧随其后，嘴里还嘟囔着要亲自把关，免得王依依挑些中看不中用的。
棚子区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汗味霉味混在一起，还有淡淡的药草味。
周怀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周围：“招人，招四百个军籍，五百军役。”
话音刚落，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民堆里顿时起了骚动。
有人挣扎着站起来，眼神里燃起一丝光，也有人犹豫着，看看身边的老弱，又把头低了下去。
王依依让人备好了名册，于关带着随行的士卒负责登记。
周怀站在高处，目光扫过每一个上前的人，体格有多壮无所谓，只看眼神里有没有那股子狠劲。
太阳渐渐升高，名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多。
周怀在五百军籍快满时喊了停，军役也正好招到五百，就摆手说够了。
马鹏有些不解：“大人，许城主给了一千军役的额度，这才一半……”
“咱们养不起那么多人。”周怀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招兵不是越多越好，得看能不能活下去。”
洛娜耷拉下脸：“那我们铁勒部吃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铁勒部有自己的草场和牛羊，能够自给自足。”周怀淡淡回应，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等一下！”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周怀回头，见是个瘦巴巴的男孩，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露在外面的胳膊细得像树枝。
他身边躺着的个用破布盖住双腿的老妇，苟延残喘。
男孩跑到周怀面前，扑通跪下，膝盖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灰。
“大人，求求您，给我个军籍吧！我娘她……她离不开人，军役不能带家眷，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他仰着头，脸上沾着泥，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哭腔却咬着牙：“我能打！我跟沙匪拼过命，我不怕死！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带着我娘！”
周怀看着他，没说话。
于关在旁边低声道：“这孩子叫石头，刚才登记的时候，我看他娘瘫在棚子里，就给记了军役。”
周怀扫了他一眼，这种年纪的男孩，上战场也是送死，还得白吃几年粮。
于关是藏了私心，看他可怜，给走了后门。
军籍金贵，谁都想要，石头能等到军役已是不错。
旁边几个刚拿到军籍文书的汉子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警惕，显然不乐意因为一个孩子丢了军籍。
“起来。”周怀的声音很沉，“五百个就是五百个，军籍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对他们不公平。”
石头的肩膀垮了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我娘……她要是没人管，活不过明天啊！”
他哭了半晌，见周怀始终没松口，忽然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这时，人群里挤出个高壮汉子，他刚拿到军籍文书，正揣在怀里焐着，见状嗤笑一声：“小屁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军籍是给能打仗的爷们的，你这细胳膊细腿，去了凤栖关也是当炮灰，还想带个瘫娘们想拖累大家？”
汉子叫刘三，曾经是阳越城外的猎户，一身蛮力，刚才登记时凭着能拉开硬弓被选了军籍，正得意洋洋。
石头猛地抬头，眼里冒着愤怒：“我不是炮灰！我比你能打！”
“哟呵？”刘三乐了，往前垮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头，“比我能打？你要是能打倒我，我这军籍给你！敢不敢？”
这话一出，周围的流民都炸了锅，纷纷往后退开，让出一片空地。
石头愣了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看向周怀：“大人！他说的是真的吗？我要是赢了，能换他的军籍？”
周怀看着石头眼里的狠劲，又看了看刘三那副不屑的样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只要你能赢，军籍归你。”
刘三没想到周怀真会同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又梗着脖子道：“输了可别哭鼻子！”
他说着就解开腰间的粗布带，露出结实的胳膊，拳头捏得嘎吱响。
石头把怀里的布包小心放在旁边的草堆上，又给母亲掖了掖破布被子，低声说了句“娘，等我”。
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刘三。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格外显眼。
刘三比石头高出一个头，肩膀宽得像座小山，石头却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站在那里都有些晃。
“开始吧。”周怀往后退了半步。
刘三咧嘴一笑，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就冲石头面门砸去。
他没下死手，却也想一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趴下。
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王依依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名册，洛娜却眯着眼，看得饶有兴致。
石头反应极快，他没硬接，而是猛地往旁边一扑，像只灵活的兔子滚到刘三身后。
刘三的拳头打空，往前踉跄了半步，显然没料到这小子这么灵活。
“只会躲吗？”刘三回身又是一脚踹过去。
石头就地一滚，躲开这一脚，同时伸手抓住刘三的脚踝，猛地往后一拽。
刘三重心不稳，“咚”一声摔在地上，溅起一身泥。
“娘的！”刘三恼了，爬起来就去抓石头的后领。
他力气大，一抓一个准，像拎小鸡似的把石头提了起来。
石头被勒得脸通红，却没慌。
他腾出两只手，死死抱住刘三的胳膊，张嘴就往他胳膊上咬去，用的全是狠劲，跟疯了似的。
“啊！”刘三疼得大叫，手一松，石头掉在地上。
还没等刘三反应过来，石头已经扑上去，抱住他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侧一扳。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刘三惨叫着单膝跪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的膝盖被扳脱臼了。
石头没停，趁着刘三弯腰捂腿的空档，抓起地上一块尖石头，狠狠砸在刘三的后颈上。
刘三闷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棚子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瘦小子，竟然真能打倒比他壮实那么多的刘三。
石头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嘴角还沾着刘三的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向周怀，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赢了。”
周怀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于关，换文书。”
于关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刘三的军籍文书，又重新写了一份给石头。
石头接过文书，手指都在抖。
他快步跑到草堆边，把文书塞进母亲怀里，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娘，咱们有地方去了，儿子能带着您了。”
他母亲饿的说不出话，只是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份文书。
刘三这时醒了过来，见军籍没了，急得要爬起来理论，却被马鹏一脚踩住后背：“愿赌服输，哪来那么多废话？”
刘三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扶着他母亲，跟着周怀的队伍往镇外走，眼里又悔又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娜凑到周怀身边，撇撇嘴：“这小子够狠。”
王依依也轻声道：“他刚才咬刘三的时候，我看到他胳膊上全是旧伤，想来以前吃了不少苦。”
周怀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石头瘦小却稳健的背影，忽然心里觉得，这小娃娃在这乱世中，或许能有番作为。
之后，周怀在王依依的带领下来到堂口。
在大佛之下，王依依修建了一个地下仓库。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周怀诧异的跟着王依依走到下面，顿时愣住了。
只见地下仓库堆满了甲胄，兵器。
“二哥，我没什么别的能帮你的，这些东西都是最近买的，拢共三百套甲胄，五百柄战刀。”
“这......”
周怀是真没想到，王依依竟然囤积了这些东西。
这可是犯法的。
当然，以现在周怀的身份，许志茂巴不得他能多挡住一些回纥人，所以肯定不会追究他。
王依依看着欣喜的周怀，脸上出现了笑容。
在云海休整一夜，第二日。
日头爬到头顶，队伍终于整装待发。
“二哥，我会等你的。”王依依看着马上的周怀挥手告别。
“快回去吧！”
周怀除了带走甲胄，还带走了不少粮食辎重。
四百军籍带着家眷，五百军役背着简单的行囊，跟在龙武营的士兵后面。
众人往凤栖关的方向行进。
石头扶着母亲，走在队伍中间。
风吹起他的破衣角，露出胳膊上纵横的疤痕，可他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安稳。
周怀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云海镇，镇子上空飘着淡淡的酒香，王依依站在酒庄门口，还在望着他们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策马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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