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纪委书记的威慑力
绿竹厅的门一推开,里面那股子热烘烘的、混杂着烟酒气和虚假客套的空气就涌了出来。李毅飞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进去。
嚯,真热闹。满满当当一桌子人,烟雾缭绕,杯盘叮当。刚才还震得门板嗡嗡响的舅舅江舒勇那大嗓门,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
时间像是卡了一下带。
李毅飞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财政局的薛明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僵得跟刷了层浆糊似的;
交通局的王向兵,那油光锃亮的胖脸瞬间褪了血色,眼神躲闪,肥厚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其他几位局长、主任,也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作凝固在起身或举杯的瞬间,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热乎劲儿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惊愕和一丝惶恐。
权力这玩意儿,真是最好的卸妆水。李毅飞心里掠过一丝冷嘲。平时人五人六的,这会儿全露了怯。
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点笑意没到眼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都坐吧。”
他视线落在主位上脸都白了的舅舅江舒勇身上,语气温和得像唠家常,可那话里的意思,却像裹着棉花的针,“今天可是老舅摆的家宴。家宴嘛,没那么多讲究,随意点。”
他说完,不再理会那些僵住的人,自然地侧身,一手搭上还有些懵的老妈肩头,一手牵住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妹,对沉默的老爸点点头:“爸,妈,这边空,咱坐这儿。”
他带着家人,径直走向门口那几个位置——远离主位那片“权力中心”。
“哎呀!李书记!使不得使不得!您请上座!快请!” 离门口最近的劳动局局长跟屁股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拉主宾位的椅子,差点带翻旁边的酒杯。
“对对对!江科长(汽车站某个科室负责人)您快让让……” 卫生局局长也慌忙起身,场面一时有点乱。
李毅飞脚步没停,只随意地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各位太客气了。今天我是来舅舅这儿吃饭的晚辈,坐这儿挺好,清净。”
他拉开靠门的两把椅子让父母坐下,又把小妹抱上儿童椅,自己则坦然坐到了最外面、背对着门的位置。
他这一坐,主位附近那几位,特别是挨着江舒勇的薛明敏、王向兵,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长了刺。纪委书记坐门口“末座”?他们哪还敢大喇喇坐着?
江舒勇这会儿才缓过点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啊…是…是!家宴!家宴!都坐都坐!别客气!服务员!上菜!快上菜!” 他几乎是瘫回椅子上,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
众人这才讪讪地重新落座,但气氛彻底变了。没人高声说话,夹菜都小心翼翼的,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小妹扯扯老妈衣角,小声嘀咕:“妈妈,伯伯们咋都不说话啦?” 老妈赶紧拍拍她。
李毅飞像没察觉这诡异气氛,自顾自拿起桌上那瓶看着就挺贵的高档白酒,拧开盖子,清冽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倒了三杯满的。
然后,他端起一杯,目光越过桌子,定在正低头数花生米的财政局局长薛明敏身上。
“薛局长。” 声音不大,却像按了暂停键。
薛明敏猛地一哆嗦,抬起头,脸上肌肉抽动着:“李…李书记…”
李毅飞端着酒杯走过去,停在薛明敏旁边,微微俯身,脸上带着点奇异的熟络:“薛局长,按我奶奶那边的亲戚关系算,我还得叫您一声表姨奶?您可是长辈。”
薛明敏受宠若惊又惶恐万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哎哟不敢当不敢当!远亲…远亲…不值一提!” 她心里直打鼓,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怎么知道的?
“这第一杯,” 李毅飞把酒杯递给她,语气真诚,“敬您。真心感谢您之前对多港镇的支持,特别是码头改造那笔钱,解了燃眉之急,您这位‘财神爷’功不可没。” 这话半真半假,钱能下来主要是上面有人和项目过硬,薛明敏顶多是没卡壳。
“应该的!应该的!” 薛明敏赶紧双手接过,后背都湿了。
李毅飞没等她喝,又拿起桌上第二杯酒递过去。“这第二杯,” 他声音低沉了些,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薛明敏看到了别的什么,“就不说那些了。敬您,我干了!”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薛明敏端着第二杯酒,彻底懵了!这…这算哪出?没理由?还敬得这么郑重?她摸不着头脑,但在李毅飞的目光下,不敢犹豫,也赶紧灌了下去,呛得直咳嗽,脸涨得通红。
只有李毅飞知道,这杯没理由的酒,是为前世。那年冬天,妹妹因为户口问题差点上不了重点小学,老实巴交的父亲求爷爷告奶奶,最后不知怎么求到了这位“表姨奶”跟前。
薛明敏没刁难,甚至没收礼,就打了个电话。就这一个电话,解决了妹妹的入学。对当时的李家,是天大的恩情。
这杯酒,是替前世无力的自己,替懵懂的妹妹,替愁白了头的父母敬的。无关权位,只关那点微末时的人情。
薛明敏哪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酒喝得莫名其妙又心惊肉跳。
李毅飞对她点点头,走回座位,又倒了杯酒,目光转向交通局局长王向兵。
王向兵正努力调整呼吸,见李毅飞看过来,立刻挤出最热情的笑容站起来,啤酒肚一颤:“李书记!您太客气了!我来敬您!”
“王局长,” 李毅飞举杯,“这杯我敬您。感谢您之前对多港镇那几个偏远村子道路硬化的支持,路通了,乡亲们方便多了,你费心了。” 他语气听着挺诚恳,眼神却带着审视。那几个工程,是他盯着才勉强没出大纰漏的。
王向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快得几乎看不见。他强压下心惊,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呀李书记过奖了!都是分内事!为老百姓修路,应该的!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赶紧仰头干了,借酒遮脸。
李毅飞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浅浅抿了一口。
接下来,李毅飞又和卫生局、劳动局那几位各碰了一杯,都是差不多的“感谢支持”。态度温和有礼,脸上挂着笑,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热乎气儿。
这几杯酒下去,包间里的低气压总算松动了点。大家开始小心翼翼地夹菜,话题也转到了天气、养生、县里发展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再没人敢提什么请托。都明白了,江舒勇这舅舅的招牌,在李毅飞这儿,不好使。这顿饭,吃得憋屈。
江舒勇也试图活跃气氛,招呼着“吃菜吃菜”,但笑容僵硬,眼神时不时瞟向那个安静吃饭的外甥,心里又悔又怕。
李毅飞一边给小妹剥虾,一边和爸妈聊着超市的生意、小妹的功课,耳朵却支棱着,听着桌上那些看似无心的闲话。心里跟明镜似的:
薛明敏这人,能力平平,胆子不大,前世能平安落地,说明贪得有限,顶多算个“守财奴”。那两杯酒,一杯场面,一杯感谢前世的帮助。
王向兵?重点!这胖子油滑得很,刚才那点慌乱逃不过李毅飞的眼。
前世这家伙后来被“提”到市里一个闲职,没多久就爆出大雷,贪了一千多万!连带把自己那不懂事、跟他搅和在一起的舅舅也坑了。
眼前这胖子,就是个定时炸弹,他和舅舅那点“交情”,就是现成的导火索!
其他人?暂时没印象,都是些小鱼小虾,先放着。
“哼,酒桌上的兄弟情深算个屁。” 李毅飞喝了口茶,看着王向兵强装的镇定,心里冷笑。
他手指在桌下,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手腕上那块普通的手表表盘。微弱的震动感传来——录音,从进门就开着呢。
王胖子刚才吹嘘时漏的工程名、时间点、承包商名字,都录下来了。“王胖子,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看父母吃得差不多了,小妹也困得直点头,李毅飞放下筷子,擦了擦手。
“各位,” 他站起身,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时候不早了,爸妈小妹都乏了,我们先走。舅,谢了,这‘家宴’挺热闹。” 他把“家宴”俩字咬得清楚。
“啊?这就走?再坐会儿吧?果盘还没上呢!” 江舒勇赶紧站起来,语气带着恳求。
“是啊李书记,再喝点茶解解酒?”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客套,声音透着心虚和解脱的矛盾。
“不了,明天还有事。” 李毅飞拒绝得干脆。他帮老妈披上外套,弯腰抱起已经迷糊的小妹,“各位留步,大家尽兴。” 说完,带着家人,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从容地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门关上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王向兵心上。他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回椅子,后背冰凉一片,全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全是汗。李毅飞最后看他那一眼,冷得像冰锥子,扎得他心慌。他抖着手去够酒杯,想压压惊,手却抖得杯子都拿不稳,在桌上磕得咯咯响。
“王局?您没事吧?” 旁边有人假惺惺地问。
王向兵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说不出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打转:“他知道了?完了…江舒勇你个王八蛋害死我了!”
走出饭店,冬夜的冷风猛地灌进肺里,带着草木的清冽,瞬间冲散了那股子浊气。
李毅飞抱着熟睡的小妹,深深吸了口气,精神一振。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一个小小的绿灯安静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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