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婚礼
安阴市豪华酒店的大厅里,红绸花球在顶灯下泛着光,空气里飘着饭菜香。
李毅飞的婚礼办得简单。没有几十桌的排场,没有煽情的司仪,没有催人泪下的音乐,只有新人的大幅婚纱照静静立着,连双方父母登台的环节也省略了。
大厅里只摆了六桌。主桌旁,李毅飞的新婚妻子苏舒穿着一身素缎旗袍,料子看着普通,剪裁却极为合身。
她长得极漂亮,眉眼间带着点京城姑娘的贵气,即便在这略显嘈杂的环境里,也像颗温润的明珠,引得邻桌的老邻居们频频侧目,小声议论着。
“这新娘子真俊,跟画里似的!”
“听说是京城来的?家里是干啥的?”
“怪了,没见着新娘爸妈啊?李家老两口也没露面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县里领导那桌漾起了微澜。多水县县委书记庄稼官端着酒杯抿了口本地白酒,目光扫过大厅。
除了熟脸的街坊和县里单位的同事,确实没见着生面孔,更不见女方长辈的身影。
李毅飞的父母,同样不见踪影。庄稼官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李毅飞端着酒杯,带着苏舒过来敬酒,第一站就是庄继业这桌。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庄书记,韩县长,各位同仁,感谢大家来捧场,招待不周,请多担待。”酒杯轻轻碰了碰,浅尝辄止。
桌上都是官场老人,没人起哄劝酒,客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新人便转向了下一桌。
新人刚走开,桌上的低语便活络起来。
“书记,看出什么没?”县长韩国豪用筷子尖点了点空着的主位,声音压得很低,“毅飞同志的父母没见着,新娘子那边也没长辈,这不合常理吧?”
庄稼官没立刻接话,视线投向大厅侧面那扇紧闭的红木包厢门。那门严丝合缝,把大厅的喧闹声完全隔绝在外。
“新娘子娘家……一个长辈都不露面?”他皱着眉,若有所思,“这苏家,是不是……”
“是不是摆谱?”韩国豪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真要有大谱,能在这地方办?就六桌,连个像样司仪都没有。
我看啊,怕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后半句含在嘴里,眼神却忍不住再次瞟向那扇紧闭的门。
李毅飞和苏舒在各桌间穿梭。高脚杯里的酒液晃动着微光,映着头顶的灯盏。
每一张笑脸都说着相似的祝福,每一杯酒碰过来都带着客套的疏离。
苏舒嘴角一直挂着浅笑,对人们的夸赞点头致谢,举止十分得体。但李毅飞能清晰感觉到,每当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便会悄然收紧。
“累不累?”走到下一桌的空档,李毅飞低头轻声问。
苏舒轻轻摇头,发髻上的珍珠簪子随之微颤。“不累,”她抬眼看他,眼底有暖意流淌,“就是大家太热情了。”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点担忧,“爸妈他们……”
李毅飞用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放心,在包厢里呢,清静。”他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敬完这圈,我们就过去。”
敬酒接近尾声,李毅飞环顾四周,低头对苏舒说:“外面差不多了,去看看爸妈。”
苏舒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两人并肩走向角落那扇红木包厢门。李毅飞伸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旋。
门开了。
就在这时,庄稼官和韩国豪正巧从洗手间通道拐出来,往自己那桌走。
韩国豪喝得有点多,脚步虚浮,庄稼官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站的位置,恰好能斜着瞥见包厢内的一隅。
门缝开启的瞬间,一股迥异的气息飘散出来,是淡淡的茶香,比大厅的空气沉静许多。
包厢里的灯光柔和明亮,灯下坐着几个人影,气质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威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庄稼官脸上原本对韩国豪的那点笑意瞬间僵住,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震惊后的空白。
他扶着韩国豪胳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肉里。
韩国豪的反应更为直接。他原本被酒意熏得有些迷蒙的眼睛,在看到包厢里某个身影的刹那,猛地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酒意全消,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
李毅飞并未留意门外的动静,侧身让苏舒先进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心思全在她身上。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将门外那两道惊骇的目光隔绝在外。
“咔哒”一声轻响,门彻底关严。
这声音如同重锤砸在庄稼官和韩国豪紧绷的神经上。两人同时猛地一颤,仿佛从梦魇中惊醒。
韩国豪猛地甩开庄稼官的手,力道之大让庄稼官一个趔趄。无需对视,两人都像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疾步向远离包厢门的另一头走去,脚步快得带起风声。
一直走到大厅另一头靠近安全出口的角落,确认周围无人注意,两人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狂奔。
大厅的喧闹声在此处变得模糊,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韩国豪抬手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时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急促地喘息,额角的汗珠沿着鬓角滚落。
庄稼官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额角布满冷汗。他靠在墙上闭了闭眼,几秒钟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老韩……你……看清了?”
韩国豪拼命点头,幅度大得差点扭到脖子。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清……清清楚楚!那张脸……东省台……”他抬手虚虚地指向包厢方向,“是……省里……苏……”后面那个名字和职位,他终究没敢说出口,巨大的敬畏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庄稼官用力点头,眼神里惊涛未平,但比韩国豪更快地理出了头绪:“苏舒……姓苏……苏保国……”他喃喃地拼凑着信息,“苏……苏书记的……女儿?”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确认,以及一种被巨大机遇砸中的眩晕感。
韩国豪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再次瞪圆。是啊!苏舒!姓苏!苏保国!他刚才在包厢惊鸿一瞥的,不正是那位在东省主政的苏书记吗?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韩国豪猛地挺直了背,脸上的惊惧和震骇迅速褪去,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取代,脸颊涨红,眼神灼亮。
“老天爷……”他低吼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庄继业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庄继业皱眉,“老庄!毅飞书记!他……他这是……这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层关系的分量,只能反复攥着庄继业的胳膊,“天大的……机缘啊!这简直是……”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包厢门,眼神充满了极度的向往和敬畏。
庄稼官被攥得生疼,却顾不上。内心同样被“机遇”二字灼烧着,心脏狂跳不止。
先前对婚宴简陋的疑惑、对长辈缺席的不解,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占据了脑海:李毅飞这位多水县纪委书记,必须全力交好!这绝非寻常,这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反手拍了拍韩国豪的手背,声音带着强自压抑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决断:“稳住!老韩,千万稳住!这事儿……必须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明白吗?”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韩国豪。
韩国豪连连点头,眼神亮得惊人,又夹杂着后怕,声音压得更低:“明白!明白!打死也不说!这事儿,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以后……”他没说完,但贪婪望向那扇门的眼神,已道尽了他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婚宴在晚上八点结束。酒店门口,几辆旅行社的大巴已经发动,引擎低鸣。李毅飞和苏舒站在微凉的夜风里,微笑着送乡亲们上车。他包下了这些车,方便乡亲们返回各乡镇。
“二叔,路上慢点!”
“三婶,到家报个平安!”
“多谢大家今天能来!”
寒暄声中透着浓浓的人情味。庄继业和韩国豪也随着人群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热切了许多,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刻意的亲近。
“毅飞!恭喜恭喜!大喜的日子!”庄稼官抢上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李毅飞的手,用力摇晃着,热情得如同久别重逢的至交,“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喜酒喝得我由衷高兴啊!”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人侧目。
韩国豪也凑到苏舒跟前,脸上堆满笑容,语气过分热络:“弟妹!今天辛苦你了!招待得太周到了!以后在多水县,有啥事需要帮忙,尽管找你韩哥,绝对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在夜风中传开。
李毅飞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意外,但神色依旧平静。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被攥得发紧的手,得体地笑着回应:“庄书记、韩县长太客气了,应该的。
今天招待简慢,改天一定单独请二位小聚。”他看了眼庄继业,那笑容底下掩饰不住的急切,让李毅飞心底掠过一丝警觉,但脸上未露分毫。
“好!好!改天一定聚!你们先忙,陪新娘子要紧,我们先走了!”庄继业打着哈哈,顺势拉住还想多攀谈几句的韩国豪,两人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专车。
送走最后一波宾客,酒店门口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下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李毅飞刚松了口气,那扇红木包厢门开了。苏保国、赵雅,还有几位气质干练的苏家堂兄弟走了出来。
苏保国和赵雅转向李毅飞和苏舒。夜风吹拂,赵雅看着女儿,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快步上前,将苏舒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的囡囡……”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声深情的呼唤。
苏舒忍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无法抑制,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赵雅的衣襟。“妈……”她小声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
苏保国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妻女,沉稳的脸上也写满了不舍。
他上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苏舒的头顶,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和而低沉:“好了,都是大人了,大喜的日子,不兴掉眼泪。要开开心心的。”
他转向李毅飞,目光沉稳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毅飞,苏舒……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李毅飞挺直脊背,迎着岳父的目光,眼神坚定而坦然:“爸,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委屈。”
苏保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他揽过仍在抹泪的赵雅,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小雅,我们该走了。孩子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苏家堂兄弟拉开一辆黑色商务车的车门。赵雅一步三回头,泪水涟涟,几乎是被苏保国半扶着上了车。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车队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酒店,只留下两道红色的尾灯,在街角拐弯处消失不见。
苏舒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她旗袍的下摆。脸上的泪痕在霓虹灯下微微闪着光。
李毅飞心中怜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的体温,然后伸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拥入怀。
“爸妈走了,我们也回家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苏舒靠在他怀里,汲取着温暖和力量,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嗯。”李毅飞又走向一直安静等候在旁、脸上带着欣慰和一丝疲惫的父母:“爸,妈,外面凉,我们也回家吧。”
回到安阴市中心那套宽敞的平层新家,按当地简化了的习俗,象征性地走了个“入洞房”的过场,喧嚣了一整天的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红烛燃烧后的淡淡暖香,混合着新家具的清新木味。
李毅飞走进卫生间,放好一盆温水,给苏舒挤好牙膏,牙刷朝上搁在漱口杯上,毛巾叠放得整整齐齐。他拉过苏舒的手,她的指尖依旧有些凉。
他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包裹住,轻轻搓揉着,想把暖意传递过去。“累坏了吧?先洗漱,泡泡脚解解乏。”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和。
苏舒像只终于归巢的倦鸟,卸下了所有的强撑,任由他牵着引导。温热的水漫过脚踝,舒适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了寒意和积累的疲惫。
李毅飞半蹲在她身边,拿过柔软的毛巾,细致地帮她擦干脚上的水珠,动作轻柔。苏舒看着他专注低头的侧影,心中那份离家的酸涩和对未来的茫然,渐渐被一种名为“家”的安稳感抚平,眼底再次泛起温润的水光。
苏舒洗漱完毕,换上丝质睡衣躺进铺着大红喜被的柔软床铺里,李毅飞才快速打理好自己。
他掀开带着阳光气息的新被子躺下,自然地伸出手臂,苏舒便依偎过来,将脸轻轻贴在他的颈窝。
她的发丝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柔软地拂过他的下巴,带来微痒的触感。李毅飞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苏舒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嘴角弯起一个安心满足的弧度。
灯熄灭了。浓浓的黑暗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将这个属于两人的小家与外面的世界温柔地隔开。枕边传来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在这份静谧中清晰可闻。
一种亲密无间的安宁感在空气里缓缓流淌、交融。李毅飞拥着怀中温软的躯体,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完全松弛下来,深沉的疲惫和满足感如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窗外,安阴市的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整座城市渐渐沉入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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