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冯家盘算

柳家。

内宅，静佛堂。

暖阁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粘稠，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上，每一次呼吸，都染上沉疴的滞涩。

柳三姑娘服侍柳家老太君睡下后，听到外堂的动静，便起身走出去。

珠帘轻响，柳三姑娘缓步而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素面杭绸袄裙，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珠翠，只在发髻间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衬得她面庞清丽，只是那眉目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她走到花厅中央，对着三位叔父盈盈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却清泠泠的，如寒泉击石：

“二叔、三叔、四叔。”

“老太君刚服下汤药，正在歇息，受不得惊扰，你们且先回吧。”

三位柳家老爷分别是：二老爷柳承宗、三老爷柳承业、四老爷柳承嗣。

他们此刻的脸上，都流露出显眼的阴沉与焦躁。

三老爷愤愤不平：“这些庸医！都多少时日了？老太君的病情还没有好转！”

四老爷：“二哥，三哥，那安王府那边的谋划……是不是该缓一缓？眼下安王府一个响动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三丫头。”

被人议论的柳三姑娘，只是静静地立在堂上，不发一言。

“哼！当初是二哥你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称此事大有可为的，可如今倒好，赔上三丫头的清誉不说，还没有搭上安王的线。”三老爷不满道。

二老爷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的目光像刀子似，刮过自己的两位兄弟。

“行了，吵什么吵？”

“安王府那边又没有开口回绝，那就说明还有机会，你说是吧，三丫头？”

柳家三姑娘神色平静：“安王殿下身份尊贵，行踪一向严密，他的心腹部将吕布也非寻常人物，总需些时日……”

“时日？我们柳家还有多少时日可耗？！”三老爷语气冷嘲热讽。

“你们莫不是忘了高家的下场？安王杀人又诛心，不仅打杀了不少高家重要的人物，还查抄了高家的百年基业，到头来，留下一群老弱妇孺，陇西郡的那些平头百姓还得夸一句‘安王仁慈’。“

“如今老太君病重，若是日后没了……总之，柳家必须想办法攀上安王这棵大树，不然高家的下场，就是柳家的明日。”

“高家”二字，如同两道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四老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终究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地靠回椅背。

柳三姑娘：“叔父们的忧虑，明微明白。”

“高家之事，确是我等陇西世族的前车之鉴。”她语调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如今，安王府虽然迟迟未有回应，但未必是坏事，此时贸然再动，若引得安王疑心生厌，反倒不美。”

在柳家老太君病倒后，柳家群龙无首。

而外面，安王府大刀阔斧的在陇西郡进行一系列的整改，柳家人不可避免陷入了慌张之中。

柳家人想要搭上安王府。

对于世家而言，最为便捷的办法，就是联姻。

只需要嫁出去一位世家女，就能求得家族安稳，以及未来的家族前途。

这笔买卖很赚。

只是，柳家人并不是看中了吕布。

而是想用吕布来作为跳板，让柳三姑娘拥有进入安王府的机会，再借机接触安王，让安王倾心。

到那时候……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

安王只要看中了柳明微，那许一个侧妃之位，也不是不可以的。

柳家三位老爷想得挺美的。

至于柳明微同不同意？

她只是晚辈，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

纵使昔日跟在柳老太君身边，得了几分体面，可在这等家族存续的大事面前，她那点体面，在三位叔父眼中，不值一提。

柳明微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叔父们为家族殚精竭虑，明微岂能置身事外，请叔父们放心，吕布将军那边……明微会再寻机会的。”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抚平了三位柳老爷的焦灼之心。

“好！好侄女！”

“这才是我们柳家的好女儿！识大体！你放心，只要你……”

柳明微声音轻柔，依旧姿态柔顺，“明微先去看看老太君的汤药是否备好，等老太君醒来还需服用，三位叔父自便吧。”

说罢，柳明微转身离去，

跨过门槛，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站在廊下。

隐约间，还能听到屋内三叔那虽然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嗓音，似乎是在与另外两位叔父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推动“联姻计划”。

燥热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刀割般的刺痛，却也让柳明微的头脑更为清明。

柳明微抬起眼，目光穿透回廊外，望向郡城中心那代表着无上权势的安王府方向。

安王……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无声滚过，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

柳明微对三位叔父的“谋划”嗤之以鼻。

安王当真是那么容易算计的？那高家不会倒了。

但……她的确需要助力。

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需要掌握柳家这艘在风雨飘摇中的大船船舵，而不是被它拖入深渊……她需要更强大、更稳固的依仗。

安王，无疑是一条险峻却能直达山顶的通天路。

她想看看，安王究竟值不值得她押上自己，乃至整个柳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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