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一场“圣人”的葬礼
京城，承天门广场。
这里从未如此拥挤过。人潮如水，从四面八方的街巷涌来，汇聚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和一种混杂着兴奋与紧张的、滚烫的气息。
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如同一座审判的孤岛。
而在广场正对面，全京城视野最好的“望北楼”二层雅间里，林知节正百无聊赖地用杯盖撇着茶沫。
【好家伙，这阵仗，比顶流明星开演唱会还夸张。可惜了，没卖门票，不然光这一项，大运河明年的预算就出来了。】
他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瞬间让他皱起了眉。
【太苦，太涩，工艺太糙。王徽的炒茶生产线还没有提上日程吗，我是不是得亲自去催催才行？】
窗外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有点恼人的背景噪音。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皇帝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亲眼见证国贼伏法”。
【说白了，就是项目最终验收，甲方爸爸非要拉着乙方项目经理一起剪彩。行吧，剪就剪吧，反正今天这出戏，我才是总导演兼制片人。】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了高台。
“带人犯——孔伯都！”
一声威严的喝令，来自主审官周正。他一身崭新的二品獬豸袍，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早已不见了当初那个只会埋头算账的青涩模样。
在两排神机营士兵的押解下，孔伯都走上了高台。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着清流领袖的御史大夫朝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但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看到了台下那无数双眼睛，充满了鄙夷、愤怒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平民的审视。
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
“肃静！”周正一拍惊堂木，声音通过几个绑在木杆上的、简易的“土制扩音器”（一个铜制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审判，开始了。
没有冗长的开场白，周正直接进入了正题。“传证人，前北境副将，张啸林！”
张啸林被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上来，他一看到孔伯都，便立刻涕泪横流地跪下，将那封通敌信的来龙去脉，以及所有他知道的阴谋，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孔伯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怒斥：“无耻小人！血口喷人！”
周正冷冷地看着他：“孔大人，稍安勿躁。本官只认证据，不听辩白。”
他一挥手，几名《大梁时报》的“特约画师”立刻冲到台前，手中的炭笔在画纸上飞速游走。不过片刻，张啸林跪地求饶的丑态，孔伯都色厉内荏的怒容，便被惟妙惟肖地勾勒了出来。
这些画稿被立刻送到台下早已准备好的印刷点。工人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其刻成简易木版，刷上油墨，一张张印着现场画面的“审判号外”，便如雪片般在人群中飞速传递开来。
孔伯都亲眼看到，自己那张维持着最后尊严的脸，被印在粗糙的草纸上，被无数双泥腿子的手传递着，人们指指点点，发出阵阵哄笑。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受审，而是在被公开剥皮。
“传证人，通州工地管事，王二狗！”
一个皮肤黝黑、筋骨粗壮的汉子走上台。他是在“工人夜校”里第一批学会识字的工人代表（托）。他没有看孔伯都，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大梁时报》，用一种磕磕绊绊但无比清晰的声音，大声念道：“报纸上说，孔大人为了阻止我们修运河，在我们的水源里投毒……我婆娘，就是喝了那水没的……”
汉子念到最后，声音哽咽，一个七尺男儿，当着万人的面，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仿佛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台下无数工人心中的怒火。
“杀了他！”
“狗官！还我家人命来！”
周正再次拍下惊堂木，目光转向孔伯都，声音冰冷地问道：“孔大人，你所捍卫的‘圣人之道’，是否就是视万千百姓性命如草芥？”
孔伯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道”，在这一声最朴素的质问面前，已经碎了。
茶楼里，林知节打了个哈欠。
【嗯，节奏不错，矛盾冲突也够激烈。周正这小子，已经深得PUA……啊不，是交叉质证的精髓了。不错，可以出师了。】
他端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了。他摇了摇头，觉得这场“大戏”的高潮已经过去，剩下的不过是走个流程。
他站起身，准备提前离场，去寻个地方吃午饭。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台上的孔伯都，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林知节！你这个窃国奸贼！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座茶楼。
林知节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得，非要给我加戏。】
他走到窗边，对着台上的孔伯都，遥遥地举了举手中的空茶杯，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煦而无辜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
“孔大人，谢谢你的精彩表演。剧终了，该散场了。”
孔伯都看着那个笑容，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印着自己丑态的传单，再听到耳边排山倒海般的“国贼”怒骂，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彻底熄灭了。
他缓缓地瘫倒在地，像一尊被抽掉了脊梁的泥塑。
他的“圣人”时代，伴随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公开审判，正式宣告死亡。
林知节收回目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拖了很久的、极其麻烦的工作。
【肚子饿了。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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