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内心的天平

赤曦军的烟尘，早已散尽。

赵云却依旧站在村口，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兄长赵风的叹息，村民们的不解，都像风一样，从他耳边刮过，却没能吹进他心里分毫。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支远去的军队，和那个端坐于马背之上，平静却又决绝的身影。

……

夜，深了。

赵家庄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几声犬吠，偶尔划破夜空。

赵云的房内，一灯如豆。

他坐在席上，用一块干净的麻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的龙胆亮银枪。

枪身冰冷，光滑如镜，映照出他自己那张写满了迷茫的脸。

这杆枪，曾是他的一切。

是他武艺的证明，是他自信的源泉，是他锄强扶弱的倚仗。

可现在，他握着这杆枪，心中却第一次升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疑问。

这杆枪……究竟能做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岁月。

在常山，他杀过为祸乡里的贼寇。

可贼寇杀了一个，又来一窝。

他救过被豪强欺压的乡邻。

可他前脚刚走，豪强后脚就用更狠的手段报复了回去。

他所有的努力，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就像往一片巨大的沼泽里投下一颗石子。

“噗通”一声，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然后便被那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彻底吞没。

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个吃人的世道，没有半分好转。

匹夫之勇！

李峥那四个字，像烙铁一样，再次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的手，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些赤曦军的士兵，脸上带着汗水，为村民修补屋顶。

那个年轻的士兵，笨拙地将自己干硬的麦饼，递给饥饿的孩童。

那一双双在田埂夜校的篝火下，求知若渴的眼睛。

还有李峥那句振聋发聩的话。

“我们的目标，是要创造一个，再也没有村庄需要被拯救的新世界！”

赵云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天平，在自己心中缓缓浮现。

天平的一端，是他坚守了半生的信念。

忠于汉室，锄强扶弱，行侠仗E义。

这条路，光明正大，却又如此的苍白无力。

天平的另一端，是李峥为他指出的那条路。

那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充满了未知与荆棘，甚至会被天下人唾骂为“反贼”。

可那条路的尽头，却仿佛真的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光明的世界。

一个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再无压迫与不公的世界！

该怎么选？

是继续抱着自己那点可笑的“匹夫之勇”，在这片黑暗的泥潭里，做一个无用的“英雄”？

还是……

追随那道赤色的光，去搏一个真正能够改天换地的未来？！

天平，剧烈地摇晃起来。

赵云紧紧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着枪杆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许久。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里，所有的迷茫与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长枪。

他想明白了。

擦拭这杆枪，只能守住自己内心的那点骄傲。

而追随那个人，才有可能，擦亮这片黑暗的天下！

“大丈夫生于乱世，岂能只求独善其身！”

赵云豁然站起，胸中一股豪气直冲头顶，让他浑身都变得滚烫！

“若真有救世良方，何惧前路万般艰险！”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夜，被彻底击碎，又以一种更加伟岸的姿态，轰然重塑！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行侠仗义的赵子龙。

他是一个找到了毕生大道的，求道者！

下定了决心，赵云再无半分犹豫。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伸手，准备推开那扇将隔绝两个世界的房门。

他知道，门外，就是他的第一道难关。

来自至亲的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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