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照片
林晚意以身体未愈为由，婉拒了许多应酬，在顾砚辞的陪同下，挑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靠水茶亭小憩。
亭中只有她和顾砚辞，以及安静侍立一旁的陈伯。
顾砚辞动作有些僵硬地为林晚意倒了一杯清茶。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为母亲做点什么，虽然依旧没什么话。
“谢谢。”林晚意接过那杯温度正好的茶，指尖无意中擦过儿子的手背。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协会工作人员制服、面孔陌生的年轻侍者悄然走近茶亭，神态恭谨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少夫人，砚辞少爷。”
侍者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打扰了。小人受人之托，特将此物交给少夫人。”
说着，他递上一个小小的、用普通信纸折叠成的纸鹤。
林晚意眼神微凝，没有立刻去接：“谁？”
“小人不敢多问。”侍者低着头，将纸鹤又往前送了送，“只说此物出自‘故人之地’，关乎‘珍宝安泰’，务必亲交少夫人手中。”
顾砚辞眉头再次蹙起，眼中浮现警惕。
林晚意看着那只简陋的纸鹤，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侍者见她收下，立刻躬身告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晚意拆开纸鹤。
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小小的、发黄的旧照片复印件。
照片上，赫然是她母亲晚香堂当年在云城的门面。
照片背面角落里，用极细的笔迹草草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楚门蛇影缠，珍宝有瑕，暗箭难防。”
寥寥数语，信息量却巨大！
这是警告！
林晚意握着照片，指尖冰凉。
谁在暗中传递消息？
是母亲当年的旧人？
还是……与母亲有关联的其他势力、
这个传递信息的方式如此低调隐秘，显然传递者也在躲避楚家的耳目。
她不动声色地将照片收入袖中。
抬起头，看向亭外平静的湖水，目光却穿透水面，投向更深处翻涌的黑暗。
“妈……”
顾砚辞注意到她瞬间的情绪波动和眼神的变化，忍不住低声开口。
“砚辞，”林晚意没有回头，声音低而冷峭，如同湖面上拂过的冷风，“记住刚才的瓶子了吗？假的就是假的，画皮再精美，用烈火一试，顷刻灰飞烟灭。楚家这条毒蛇，不死不休。他们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回家。”
顾砚辞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母亲沉静冷冽的侧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认知：顾家，乃至晚香堂风雨飘摇。而眼前的母亲，却是这风雨飘摇中唯一亮出锋芒、敢于直面雷霆的擎天巨木！
当林晚意与顾砚辞在陈伯陪同下，起身告辞时，枕溪园的庭院仿佛被按下了某种无声的指令。
喧嚣的议论短暂停歇，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对母子身上。
老会长吴松龄亲自相送，步履坚定地来到大门前。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用力握了握林晚意的手，目光沉凝中带着深重的期许：“林夫人，今日之事，协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份眼力与胆识，足以撼动这潭陈腐之水！望夫人珍重，云城古礼界……需要你这般人物。”
话语看似平淡，却将林晚意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同时暗含对“陈腐之水”（意指楚家势力盘踞）的不宣战书。
他目光扫过旁边清俊沉默的顾砚辞，欣慰地点点头：“顾少有此母，幸甚！顾家有此母，必兴！”
这句话，既是对顾砚辞说的，更像是对所有在场顾家人乃至观望者的宣告！
李宗吾等几位真正欣赏林晚意才能和品性的老先生也纷纷上前简短寒暄致意，言辞恳切。
许多年轻一辈的子弟，眼神热切地看着林晚意，想要攀谈却又带着敬畏踟蹰不前。
至于孙梓鑫之流，早已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难堪。
楚家势力相关的人，则远远地站在阴影边缘，个个面色阴沉似水。
林晚意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只在吴会长那句“珍重”时，目光与之短暂交汇，看到了老者眼底深藏的忧色和鼓励。
她微微颔首，带着顾砚辞在无数意味不明的目送中，从容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纷杂。
车厢内，一片静默。
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以及车轮碾过湿漉漉青石板路发出的单调声响。
陈伯坐在副驾驶，保持着惯有的沉默，目不斜视。
车厢后座的空间并不算狭窄，此刻却仿佛被无形的冰壁隔开。
顾砚辞挺直背脊，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鼻间似乎还残留着枕溪园那极品棋楠的幽香，耳畔回荡着母亲那掷地有声、揭穿惊天骗局的犀利分析。
顾砚辞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着。
他感觉喉咙发紧，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可一张口，却像被无形的棉絮塞住。
说什么？
“妈，你很厉害”？还是“谢谢你没给顾家丢脸”？
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长久以来铸就的冷漠姿态，似乎成了一种难以打破的桎梏。
他只能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被焊死在座位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透着一种僵硬的不自在。
林晚意则靠着右侧车门，闭目养神。
想要复仇，想要在泥潭中脱身，日后这样的危局，还要应对太多。
另外，关于丈夫顾衍之当初的死亡真相、自己被做局杀害的真相，她都要一一理清、报复。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青影，脸色在车窗外流转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透出一种力战后的极度疲惫。
她那曾经死寂、今朝却仿佛燃尽生命也要灼烧出光亮的眼眸被眼帘遮挡，只留下一份近乎脆弱的沉静。
然而，她的心绪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袖中那张小小的、发黄的旧照片复印件，如同一个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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