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循序渐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顾明玥的心头。

她感觉自己像一艘失去舵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无助地打转，随时可能倾覆。

而周浩然，就像那茫茫黑夜中唯一亮起的灯塔，似乎能指引她穿越这片艺术的迷雾，抵达那个“更高层次”的彼岸。

他的认可，几乎成了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浮木。

可是……为什么按照他指点的方向去画，画出来的东西却让她自己都感到厌恶和窒息。

那些灰暗的色块和生硬的线条，根本不是她内心想表达的东西！

她感到一种撕裂的痛苦。

迷茫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半只脚迈入深渊之中。

前世的她，正是从此刻开始万劫不复。

好在今生，一切都尚未发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浩然发来的消息：

【明玥，在创作吗？上次推荐你的那本《解构与虚无》看得如何？里面有些部分，对你的新方向应该很有启发。期待看到你突破后的作品。对了，本周六下午三点，‘灰界’画廊有个小型先锋艺术沙龙，主讲人是刚从柏林回来的新锐策展人张默，观点非常犀利前卫。我拿到了两张邀请函，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感受一下？】

顾明玥看着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回复。

听起来那么“高端”、那么“前沿”。

这正是周浩然为她规划的、通往“更高艺术殿堂”的道路。

可是她看着画架上那片让她自己都感到冰冷的灰蓝色，心中涌起强烈的抗拒和疲惫。

她需要认可，需要指引，但又本能地排斥着这条似乎要彻底剥离她情感和本真的路。

这种矛盾，几乎要将她撕裂。

林晚意站在画室虚掩的门外，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透过门缝，看着女儿僵硬的背影，看着画布上那片混乱而冰冷的色彩，看着女儿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的画笔，心如刀绞。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明玥从小就对色彩和线条有着惊人的敏感，她的画里总是涌动着一种蓬勃的、未经雕琢的生命力，像山涧的溪流，像破土的新芽。

那是她最珍贵的特质。

可现那片灰暗，像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住了女儿原本的光彩。

是周浩然！

林晚意眼底寒光一闪。

那个披着艺术外衣的豺狼！

他正在用那些高深莫测的理论和冰冷的“艺术方向”，一点一点地阉割女儿的天赋，扭曲她的心灵。

他要把明玥变成一件符合他利益、受他操控、失去灵魂的艺术工具。

或许这也是背后楚家的意思。

如果不能为自己创造利益，那干脆将她毁掉。

愤怒的火焰在林晚意胸腔里燃烧，她几乎要冲进去，夺下女儿的画笔，告诉她那个周浩然是二房派来的豺狼，告诉她那些理论都是狗屁。

告诉她她原本的画有多好！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

前世血的教训告诉她，青春期的孩子，尤其是在艺术追求上陷入迷茫的孩子，叛逆心极强。

粗暴的干涉和否定，只会将她更加彻底地推向周浩然那边，让她觉得母亲不懂她，在扼杀她的“艺术理想”。

不能硬来。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换一种方式，一种女儿能接受的方式，走进她的世界，重新点燃她心中那簇被冰封的火焰。

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脚步声很轻。

顾明玥猛地回头，看到是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幅令她羞耻的画。“妈……”

“玥玥，”林晚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画布上，没有惊讶，没有批评，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欣赏，“这个色调……很特别。灰蓝色和灰绿色的过渡处理得很微妙，有种深海的感觉？你在尝试新的表达方式吗？”

她避开了“空洞”、“冰冷”等负面词汇，用“特别”、“微妙”等中性词，甚至赋予了“深海”这样富有想象力的解读，表示自己看到了画中的“努力”和“探索”。

顾明玥愣住了。

她预想中的失望、批评甚至质问都没有出现。

母亲的态度……甚至带着一种她许久未见的、专注的探究。

这让她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涌起更深的疑惑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嗯，算是吧。”她含糊地回答，放下画笔，有些局促，“周先生建议我尝试更……本质的、剥离情感的表达。”

她还是忍不住提到了周浩然，想看看母亲的反应。

林晚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出这个名字的刺耳。

“剥离情感？”

她走到画布前，仔细端详着，“这听起来很有挑战性。就像古代那些禅宗画师，追求‘空寂’的境界，用极简的线条和墨色来表达‘无’中的‘有’。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玥玥，我记得你以前画的那些花，那些阳光下的静物，色彩那么鲜活生动，那种扑面而来的生命力，特别打动人。那种感觉好像和现在的方向不太一样？”

她极其自然地赞美了女儿过去的作品特质——“鲜活生动”。

这才是女儿真正的天赋所在。

真正的所在。

顾明玥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母亲记得她过去的画？

而且……似乎很喜欢。

顾明玥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周先生说……太表层了。”

“表层？”林晚意微微挑眉，没有反驳，反而顺着说，“艺术确实有很多层次。不过，能打动人心，引起共鸣，也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就像……”

她沉吟了一下，仿佛在搜寻记忆，“就像我前段时间修复的一幅明代佚名画家的《春山烟霭图》。”

顾明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母亲。

母在跟她聊古画修复。

这太出乎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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